从醉心坊里走出来的新娘子更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只盖红盖头,而是同样一身金丝盘绕的凤冠霞帔,一看就知晓是出自天都有名的锦绣庄。
接着,再是喜堂和宴客方面。
整个丞相府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喜堂更是华美悦。
宴席大开三百桌,叫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是丞相的作风搀。
可真真是下了大手笔。
……
拜完堂后,鱼沉歌被送入洞房等候。
新房里,大红喜烛轻轻摇曳。
喜婆做完撒帐等等,就带着丫鬟们都退出去了,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端坐在喜床上,像石化了般一动也不敢动。
低着头,她缓缓张开紧攥着的掌心,那里面正是那块玉。
她终于还是不负娘的祈盼,如愿嫁给晏舟哥哥了。
“娘,我嫁给晏舟哥哥了,你看到了吗?”
她知晓,娘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个。
忽然,房门被轻轻打开来。
因为是薄晏舟回来了,鱼沉歌握紧手里的玉,紧张地屏息以待。
“小鱼……”
这稚嫩的声音……
“小煜?”她轻轻掀起盖头一角吃力地看去,一个油纸包放到她膝盖上,小煜可爱的小脸从盖头底下出现,正昂头看着她。
“小鱼,我听说新娘子都得饿着肚子,你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了。鸡腿,这是我从厨房给你带来的,你快吃。”
鱼沉歌又感动又好笑,“小煜,我还不饿啦。”
话音才落,她的肚子就应景地咕噜咕噜响了。
“你快吃,我去外边帮你看着。”小煜偷笑着跑开。
闻着阵阵香味,鱼沉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打开油纸,拿起一只鸡腿在红盖头底下小心地啃了一口。
“小鱼……”小煜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
鱼沉歌又掀起一角红盖头瞄去。
小煜有些踌躇地挠了挠头,然后转身拉开门。
她以为小煜只是叫着好玩,正要放下红盖头,就听到小煜的声音再度传来——
“娘,你快些吃,爹来了我给你挡着!”
然后,房门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关上。
鱼沉歌愣在那里,连咬进嘴里的鸡肉都忘了嚼。
娘……
小煜方才是喊她做娘了吧?
小煜喊她娘了!
若是可以,她一定跑出去抱着他欢呼,并且跟他保证会好好当他的娘,好好疼爱他的。
外边,小煜正为自己喊了那声‘娘’感到羞涩不已,他爹就稳步朝这边走来了。
他暗自喊糟,赶紧对门里边新上任的娘通风报信,“娘,爹来了,你看着办吧。”
鱼沉歌再次呆住,看着刚吃了没几口的鸡腿,再听到儿子在外边故作大嗓门跟他爹说话的声音,她吓得不知该将没吃完的鸡腿丢哪儿好。
终于,总算在门开的刹那,她很聪明地将那鸡腿塞回油纸里,一团扔进床底下,然后迅速端坐好。
薄晏舟看着他的新娘子挺着腰杆坐得笔直地等他,他轻轻勾唇,走上前。
“小鱼,我要掀盖头了。”停在她面前,很温柔地知会一声。
鱼沉歌羞涩地轻轻点头,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口。
薄晏舟抬手,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
那一刹那,他惊艳得倒抽凉气。
一张娇甜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此时的她,在一身嫁衣的相衬下,美得,很可口。
怕盯她太久会让她更紧张,他贴心地先替她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指尖有意地轻触上她纤细白皙的颈畔,她轻颤,娇羞低头。
他眸光越发深邃和灼热,笑着转身去倒来两杯酒,一杯给她。
鱼沉歌伸手接过,始终是羞得不敢抬头正视他。
“小鱼,你低着头要如何同我喝交杯酒?”薄晏舟低笑。
鱼沉歌赶紧抬头,一双美眸不知该往哪儿转,语无伦次地说,“人家……人家不知道嘛。”
又没人教过她怎么做,如何做,她也怕丢脸啊,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薄晏舟看了眼她嘴角遗留下的证据,轻笑了下,伸手拉起她,“来。”
拿酒的手绕过她的,柔声细语,“像我这样,你轻抿一小口就好。”
“一小口就好了吗?”鱼沉歌不确定地问,如果喝完寓意会更好的话,她一定会喝完的。
薄晏舟笑着点头。
他可不希望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在她的醉酒中度过的。
看到她真的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皱眉吐舌的样子好不可爱,那粉嫩的舌尖让他体内燥热。
他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怎一遇上就跟个野兽似的。
他昂首将杯中酒饮尽,然后接过她手上的那杯,将余下的也一块喝了。
“晏舟哥哥,不是只需抿一小口就好了吗?”鱼沉歌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我怕你喝醉了。”薄晏舟笑着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又抓了一些东西回来。
“晏舟哥哥,你是不是饿了?”鱼沉歌看到他手里拿着花生红枣之类的,有些后悔方才把鸡腿扔床底下去了。
不知道有没有从油纸里掉出来,如果没掉出来,应该还能吃,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薄晏舟笑着摇摇头,拉着她坐到床边。
这一坐下,鱼沉歌才发现,穿着喜袍的晏舟哥哥好好看,俊得叫人屏息。
一颗红枣碰到唇边,她愕然回神,要抬手接过红枣,他不允,坚持要喂她。
她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吃下。
刚把核吐出来,他已剥好了一颗花生喂给她,她照样乖乖吃掉,再来是桂圆、莲子。
“晏舟哥哥,我其实也不太饿。”她以为这是他的体贴,所以才喂她吃这些。
薄晏舟伸手轻轻替她抹去嘴角的‘证据’,轻笑,“是不太饿。”
鱼沉歌看到他指腹上的肉末,丢脸地埋进大红喜被里。
她不要活了啦!
倏然,一张脸放大在眼前,他也跟着躺下,单手撑着后脑,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带笑。
“晏舟哥哥,你别看我,好丢脸!”她再次把脸埋进被子里。
薄晏舟伸手将她捞过来,几乎贴着她的脸,大手轻抚她娇俏的轮廓,“不看你,那我方才喂的东西不是白喂了?”
“嗯?”鱼沉歌不解地仰眸。
他笑,俊脸忽然压近,呼吸相抵,低声细语地说,“我方才喂给你的东西寓意早生贵子,你说,不看你,如何早生贵子?”
闻言,她羞红了脸,轻捶他,“晏舟哥哥好坏!”
薄晏舟握住挥过来的柔荑,眸光越发深邃幽暗,那里边好像燃着一团火焰,将她焚烧。
鱼沉歌羞得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他却不容拒绝地握上她的后颈。
在她娇羞似水的目光里,他俯首,一点点吻上她的唇。
衣裳落地,喜帐垂落。
“唔……”突如其来的撕裂让鱼沉歌疼得轻吟。
薄晏舟也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什么,浑身一僵,不敢置信,“你……”
还好,他从开始就一直极尽温柔地待她,就连真正拥有的那一刻也是极为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真的很痛。”鱼沉歌以为他是嫌她表现得太笨拙,羞惭地说。
薄晏舟静止不动,抬手轻揉她因为疼痛而深深皱起的眉头,“你当年被流放时是如何自保的?”
他真的以为她如传言那般,而且,她也说她好脏,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处境中,他自然那般以为了,之后也不敢问她,怕她痛苦难受。
“自保?”鱼沉歌从疼痛中缓过来,迷迷糊糊地回答他,“爹当年为了保我,便决定让我代为流放来帮他减刑的方法,因为若不那样做,我必定会像娘那样被他们拿来威胁爹,可能会被糟蹋致死,至少逃离那些恶人还能有一线生机。后来,到了流放的地方后,起初他们都欺负我,后来我把自己弄得很脏,很脏,包括头发,再在脸上抹泥巴之类的,渐渐的,他们就不敢靠近我了,也看不出我长什么样。”
那个卑鄙小人就是在那时认识的,后来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他也有帮过她。估计也是想诱她卸下心房跟了他吧。
说完,鱼沉歌吓得捣嘴。
被他这么一问,她是忘了疼痛了,可是……
天啊!
她方才说了什么,居然在晏舟哥哥面前说出那样比乞丐还脏的自己,而且,还包括头发!
“晏舟哥哥,你放心,我穿上嫁衣之前沐浴好久了的,头发也洗过了。”她赶紧保证,就怕他嫌弃她,或者让他不舒服。
原来她说的脏是这么回事。
十年,她都是这般过来的,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堪的回忆。
想必,受的屈辱也远是他想象不到的。
“傻丫头,即使你是乞丐,我也要。”他深深侵占。
感动取代了疼痛。
几个来回后,鱼沉歌眉眼间换上欢愉的皱褶,“晏舟哥哥,你……哪来那么多的钱成亲?”
宴开三百桌,喜堂、新房,还有他们穿的喜服都华美得很。
“……我之所以那样过日子,是避免有人把闺女往我这儿塞。”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干脆直接告诉她,省得她一个接一个地问。
“嗯唔……晏……晏舟哥哥……”原……来是这样。
晏舟哥哥好聪明,若非这样,她今日怕是也当不成他的新娘子了。
“喊夫君。”他纠正,更加卖力地让她分神。
“夫……夫君。”她还想要问什么来着?
诶呀!
讨厌!
晏舟哥哥动得厉害,害她全忘了啦!
……
外边的宴席,丞相府的小主人小煜勤快地跑来跑去,据说是要替他爹招呼好宾客。
小小的身影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最尊贵的那一桌,没人敢打扰。在座的是宫里的那位,以及几乎几乎销声匿迹的千岁王和他的妻女,还有皇商殷慕怀和阎罗将军莫孤烟,还有君恩也被允许同桌。
小悠悠正被最尊贵的那一个抱在腿上逗弄着。
“虽说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大哥也太过分了吧,搞得好似一辈子没碰过女人似的。”殷慕怀笑着埋怨。
“也许还真没有。”顾玦夹了妻子最爱吃的炒笋给她,随口接话。
风挽裳只是一味低头吃着,这话题,对她这个女人家来说有些不自在。
“那可真难为大哥了,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殷慕怀忽然看了眼风挽裳,勾唇邪笑,“二哥,若那些年你不是‘太监’,你早就开荤了吧?”
“咳……”风挽裳很不自在地喝茶掩饰尴尬,没想到被他这语出惊人吓得给呛到。
顾玦眯眸不悦地瞪过去,殷慕怀瑟缩了下脖子,低头安分地喝酒。
顾玦抬手,想替妻子顺一顺,没想到——
“呕……”
一声干呕吓得他的手僵在半空,噌地站起,俊美的脸仿佛被刷上一层白。
他这一站,那如临大敌的神情吓得整桌的人都仿佛定住了般,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夫妻俩。
风挽裳僵硬地缓缓抬头看他,小手还捂着嘴。
顾玦看着这张明显心虚的脸,沉声道,“皇上,借你太医一用。”
敢跟皇上如此说话的人,只怕天底下只有他顾玦一个。
君楚泱立即让太监总管去叫太医。
“爷……”风挽裳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袖,悄声喊他,希望他能听她好好说。
顾玦沉着脸坐下,瞪她。
“爷,我真的不知道。”风挽裳挨近他,小声坦白。
其实,她这几日心里多少有数了些的。
“你倒是花样百出。”在被她吓死之前,他是不是该先掐死她?
“……”理亏,风挽裳无话可说,桌底下,小手轻轻抚上小腹,嘴角扬起期待的弧度。
顾玦看着她,刚决定硬到底的心瞬间又投降了。
很快,太医来了。
在看到是千岁夫人出事后,在千岁王可怕的瞪视下,战战兢兢地上前为之把脉。
再三确诊后,看向千岁王,在千岁王招手让他上前后,他才敢上前附耳悄声告知结果。
顾玦挥手让太医退下,然后,凤眸深深地看向他的妻子,有些咬牙切齿,“小挽儿,你倒是告诉爷,如何做到的?”
风挽裳在在座每个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下,颇为不自在地凑近丈夫的耳畔,悄声说,“有几次我没吞下药。”
“不愧是爷聪明的小挽儿,爷知晓以后该如何确保你吞下药了。”凤眸灼灼地盯着她的唇,暗示得很明显。
风挽裳脸色羞赧,柔柔地仰眸看他,“爷,我保证就这一个了。”
顾玦直接别开脸,低头喝茶。
风挽裳轻轻抱上他的手臂,轻摇,“爷,你莫要生气。”
“你当初生悠悠的时候是如何答应爷的?”
风挽裳惭愧地低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
她只是想要生一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他娘留给他的子孙荷包不就代表了他们的期望吗?总不能让香火断在他这里。
“二……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殷慕怀有些忐忑地问。
难不成他方才那句吓出病来了?
这二嫂的心不是好了吗?
别吓他啊!
“哼!”顾玦只是对他冷哼一声,摆明了是在怪他。
殷慕怀吓白了脸,想当场抽自己两巴掌了,拿谁说笑不好,居然拿有一颗世上最脆弱的心的那个来玩,这下玩出事了。
正想起身去赔礼道歉,旁边的莫孤烟伸手阻止他,“二嫂是有了身孕。”
闻言,殷慕怀不敢相信地瞠目。
只是有孕?
那他家二哥生的什么气?不是喜事一桩吗?
“呵呵……太好了,咱家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来,二哥,我敬你一杯。”殷慕怀放心地笑着举杯。
然而,又招来他家二哥的冷眼。
“二哥不太高兴。”莫孤烟不忍看他如此可怜,举杯与他碰了下。
殷慕怀这更不懂了,自古,妻子有孕不是该高兴吗?
他还打算同二哥讨那个承诺呢,二嫂这胎总该是男的了吧?
“千绝,去把马车备好。”顾玦忽然起身。
风挽裳赶紧跟着起身,拉住他,“爷,喜宴还未散呢。”
他这般起身就走,会让原本好好的气氛冰凝了,更何况,皇上还在呢。
顾玦看向她,看到她眼里的焦急,真是又气又宠,“爷赶着回太白山,在被你吓死之前。”
闻言,风挽裳笑了,上前一步,主动去拉起他的手轻轻贴上小腹,仰眸看他,眼里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她知晓,他同意要这个孩子了,所以着急带她回太白山养胎,因为沈离醉还在那里。
顾玦看了眼她平坦的小腹,轻轻将她拥入怀,“不让你生,你会一直惦着,爷想让你过得舒心,也只能同意。”
再说,孩子都在她肚子里了,他还能如何?
第一次阻止不了,没理由第二次就狠得下那个心去抹杀。
君楚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抓紧逗怀里这个精致粉嫩的外孙女。
……
据说,丞相娶妻后,日子开始越过越好,不再是穿着补丁的衣裳,不再需要打包剩菜。反而,锦衣玉带,绫罗绸缎,包括美味珍馐等,总之,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不铺张浪费,却也不失高贵典雅。
有人说丞相大人娶了一个持家有道的妻子,于是,丞相夫人的好名声一直流传着。
※
来年春天,丞相夫人顶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院子里看儿子小煜跟他爹学练剑的同时,太白山的采悠阁里传出一声脆亮的啼哭,接着,又是一声。
同样在房门外煎熬等待的男人,在看到门开后相冲进去看妻子,却没想到才进门迎面塞来一个柔软的襁褓。
“恭喜哥,嫂嫂一胎生俩,都是儿子呢。”子冉笑着让开身子。
顾玦看到小莲蓬手上也抱着一个,他生平再一次傻眼了。
说好的只生一个,这下生俩,不知是否算是她违背承诺?
【完】
---题外话---千岁爷写了将近一年了,到这里也全部结束了,感谢这一路有你相伴,期待下一次还能与我同行。爱你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