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纷沓,由远而近,估摸着已经踏上门廊,并且,来者不善!
皎月悄悄从一角飞身而起,落在走廊外,看到一群人已经上楼,她连忙压低声音禀报,“夫人,太后带着太医上楼来了。旎”
风挽裳吃惊地站起,是太后?
怎可能是太后?而且还带着太医!
难怪都没人先来禀报,想必是太后下了令鞅。
带着太医前来……
莫非,她有身孕的事已经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是那副安胎药?
跟踪的人还是不信!
迫在眉睫,也无法想太多了,她看向沈离醉,“沈爷,他足够相信你吗?”
“你应该问,他够不够相信你。”沈离醉淡淡地反问,似乎,已知晓她想要做什么。
风挽裳敛眉,抓着丝绢的手紧了又紧,挣扎也只在刹那。
她抬眸,神情坚定,上前拉着他就往里走,“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后将我怀孕之事与萧璟棠连在一起。”
太后之所以突然带着太医来势汹汹,只怕是听了有心人的谗言。
毕竟,她和萧璟棠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因为一些事牵扯在一起。
尤其,大长公主刚死!
“你可想清楚了?”沈离醉用力反抓住她的手,停下脚步,给她最后考虑的机会。
“委屈沈爷了。”她回答得不假思索,清眸里是坚定勇敢的光辉,以及,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
沈离醉只是淡淡敛眉,“夫人,失礼了。”
说完,弯腰抱起她,箭步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风挽裳闭上眼,她知道,迈出这一步,是彻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还不知道如何解释为何喝了避子药还怀上孩子,而今,更是百口莫辩了。
很快,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久,房门被一脚撞开!
可是,所有人都被里边的画面惊呆了。
薄如蝉翼的床帐里,千岁夫人,不,是千岁小夫人正坐在一名男子身上,衣裳半褪,露出圆润纤细的肩头,男子拥着她,埋首在她身前,她的一双秀手放在男子肩膀上,微仰着头,承-欢的模样十足媚人。
但,这画面只停止在门被撞开的刹那。
门撞开后,床上的男女惊慌失措地分开,女子迅速拉起衣裳,拿起被子掩盖身子,男子也忙拉整衣裳,两人瞪大双目,苍白着脸看向门口。
“不!!”一声尖叫在门外响起——
一抹身影挤进来,看着床上鬓发微乱,衣衫不整的男女,整张脸白得几近透明,手指愤怒地指向他们,“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
还未说完,纤细的身影忽然晃了晃,躬身,用手抓着心口,大口喘气,很难受,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昏了过去。
“爷?”
门外忽然想起霍靖颤抖的声音。
风挽裳浑身一颤,脸色刷白,他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抓紧衣裳,害怕,害怕看到他失望,嘲弄的眼神。
站在门口,一身金贵凤袍的太后听到顾玦回来了,冷厉地瞪了眼旁边办事不利的高松,才徐徐扭头看向楼梯口。
只见楼梯口,俊美的男子一袭玉色锦袍,大步上楼,脸色越是平静就越是不悦。
虽是被人刻意封闭了消息,但还是传到他耳朵里了,再一次丢下朝臣,火烧眉毛地讲赶回来,一入府,府里的人都人心惶惶,有人告诉他,太后带着太医过来了!
他稳步上前,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后,太后要来奴才府里,应提前告知奴才一声,好让奴才安排接驾才是。”
“若是告诉你了,就看不到这么一出好戏了。”太后笑着,让开路。
顾玦一双如精心描画的浓眉微微蹙起,直起身,上前一步,转身,往敞开门的屋里看去。
他最先看到的是昏倒在地上被皎月扶在怀里的子冉,瞳孔微微
收紧,再缓缓抬头往里边看去。
他曾宿过数夜的床榻上被别的男人侵占,那个恬静安宁的女子抓着衣裳,因着被抓奸在床,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别开脸,抓在衣裳上的手,指尖已然泛白。
微风吹来,将屋里的气味也吹了出来。
但凡经历过男女之好的人,都明白这气味代表的是什么。
这一幕,等于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平静的俊脸依旧如水般平静,只是,那眉间,可见青筋隐隐跳跃,那双修长美手也一点点收紧,攥得咯咯响。
很,吓人。
空气凝结,周遭一切静止,轻风仿佛也被吓跑。
谁也不敢出声,就连太后都等着看他是如何处理的。
半响后,出乎意料的,他收回目光,松开手拳头,低头看向昏过去的女人,撩袍,曲膝蹲下,万分轻柔地将她抱起,转身,对屋里的人,冷冷地说,“穿好衣裳,到前厅来!”
说完,他抱着自己的妻子走出房门,停下脚步,面对太后尽管还是恭敬的,但凤眸也透着一丝冷冽。
“请太后到前厅等候,容奴才将妻子安置好再过去。霍靖,送太后过去。”
过于冷静的语气,叫人冷不丁打起寒颤。
然后,他抱着子冉直接飞身跃下,脚尖轻点在绿瓦红墙上,衣袂飘飘,眨眼间便已到了采悠阁外,焦灼的声音传来,“皎月,传大夫!”
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仿佛屋里发生的事倒是其次了。
太后又往里边看了眼,轻蔑地拂袖离开。
高松训斥,“还不快收拾,滚去跟太后谢罪”
很快,一干人离开了,门口终于没有半个人影,那阵叫人心慌的脚步渐渐远去。
风挽裳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掌心里是深陷的指甲痕迹,苍白的唇瓣也被咬出了血印子。
沈离醉可以说,从来没见过谁的脸这般苍白过。
“夫人,这场仗,还没完。”虽是不忍,但他还是不得不提醒。
弯腰捡起方才刻意丢在地上的衣裳放在床上给她,转身走了出去。
风挽裳知道,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得走完。
刚才,她真的不敢看他,因为,没有人看到这样的画面是不轻视的,更别提是他这个做人夫君的。
只是,她没想到子冉会出现,而且反应这般激动,激动到昏过去。
是因为觉得她是顾玦的女人,亲眼目睹她与别的男子有染,所以才这么愤怒?
不,直觉告诉她,不是。
透过薄纱,她看到子冉方才的眼神里有着被背叛的痛苦,顾玦当着她的面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宠,她都没在她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一个不可能的怀疑冒出脑海!
那就是,子冉爱的人是——沈离醉!
子冉爱沈离醉,那就是说,顾玦一直以来都只是一厢情愿!
又或许,他当年以强硬的手段娶了子冉?所以,子冉才这么恨他?
不!不对!
她曾亲耳听到过府里婢女谈论,顾玦和子冉曾形影不离。
所以,他方才担心子冉,过于愤怒她的‘不贞’。
无暇再多想,风挽裳重新振作起来,穿上衣裳,走出寝房。
楼下,沈离醉在等着她,即使陪她演了那么一出不堪的戏,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光风霁月,干净淡泊。
“夫人,先吃下一颗养心静气的药吧,于您腹中胎儿有利。”沈离醉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给她。
风挽裳愕然,他怎会还随身带着养心静气的药?
沈离醉淡淡一笑,“习惯了。”
习惯?
风挽裳忽然想起受了刺激昏过去的子冉,再看他此刻眉间掩饰不了的担忧。
她忽然明白这药是为谁随身携带了。
只是,子冉为何需要养心静气的药?
沈离醉是大夫,一直看管着子冉,莫非,子冉身上有什么顽疾?
“夫人,该过去了。”沈离醉轻声提醒她,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点点头,拿起沈离醉手里的药丸轻轻吞下,小手轻轻抚上小腹,然后,勇敢地走向一条未知的路。
这个自毁的选择,她不知道做得是对还是不对,只知道,这样,他才免于被怀疑。
也许,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走着每日走过的路,每一步都好像是往万丈深渊走去。
终于,穿过曲廊,绕过后院,来到前头的厅堂。
快到大堂的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
沈离醉担心地看向她,“可是身子不适?”
这一幕,正好让从另一边走来的顾玦看到,脚步停下,凤眸微微抬起,冷冷看过去。
四目交接,一个深沉似海、冰冷刺骨。一个饱含着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
他看她的眼神好陌生,让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消散。
踏入这扇门,她有孕的事即将大白天下,比起被抓奸在床,这个消息在外人看来,更是让他坐实了再一次被背叛的事实。
可是,若不这样,她不知该如何在能保住孩子的同时,还能保住他。
然后,他率先迈步进入厅堂,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拾勇气和沈离醉一道走进去接受审问。
典雅大气的大堂之上,太后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高松。
顾玦行了礼后,在次位坐下,凤眸凌厉地看向缓缓走进来的一对男女,脸色很难看。
“妾身/草民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和沈离醉曲膝跪地行礼。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轻视地看向她,“风氏,你是哀家亲自赐给九千岁的,而今你与别的男人行苟合之事,是在挑衅哀家的威严吗?”
闻言,风挽裳惶恐地低头,“太后饶命,妾身不敢!”
“不敢?难不成你当哀家看花眼了?”太后冷笑,一副要为顾玦主持公道到底的样子。
“……”风挽裳选择沉默,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更好。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指甲又一再深深地陷入原先的印痕里,湿意满了指尖。
她感觉得到他一直看着她,很冷,很冷地看着她,就像是利刃,一刀刀地凌迟着她的心。
“太后,奴才斗胆,敢问太后为何突然带着太医来奴才府上?”顾玦收回锐光,徐徐看向太后,平静地问,目光却是似有若无地瞥向站在太后身边的高松。
高松瞧见那冷勾的唇角,冷不防打了个颤。
他也是受了价缉异司的指挥使钟子骞怂恿的,若是这顾玦死了,那他这个贵为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就是下一任的九千岁,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便是他了,谁曾想,事情竟会是这般发展——
太后脸色一沉,凌厉地瞪向风挽裳,道,“哀家是听闻有传言说,大长公主之所以暴毙,全是因为萧家老太要让风氏给萧璟棠生孩子,更听闻,有人看到风氏上药铺去抓了安胎药,所以,哀家势必得亲自来验证!”
闻言,顾玦沉静的凤眸掀起巨浪,不敢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然后冷厉地瞪向门外的皎月。
皎月也很吃惊,她没想过那副安胎药极有可能真的是夫人要服用的,所以就没有禀报上去。
于是,自责地低下头。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撩袍蹲下,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凤眸看着这张苍白的脸良久,才出声,“安胎药,嗯?”
语调轻得好似怕吓到她,温柔醉人。
可在这时候,这样的情形下,风挽裳断不会认为真的是温柔,反而,越轻的语气,就越叫人胆颤。
她坦然直视他,轻轻咬唇,垂眸,难以启齿。
“说!”他又轻柔地逼问,拉长的尾音表示他耐心用尽。
“别逼她,她
确实有了身孕。”沈离醉清清淡淡地出声,有些担心顾玦真的失去理智伤到她。
反正当这个‘奸夫’,为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呃,名正言顺。
沈离醉的话算是彻底证实了她有孕的事实。
但是,顾玦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笑了,不是自嘲的笑,也不是大受打击的笑,而是感到不可思议的笑。
指腹轻轻摩挲着被她咬伤的唇瓣,凤眸里有着匪夷所思的温柔,“有了身孕,嗯?”
她怔怔地看着他,她看到黑如曜石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的目光上移,与她的对上,是真挚的,不带半点冷意和嘲弄。
这样近的距离,如果这是真的温柔,只有她看得见。
“居然连孩子都有了,顾玦啊,这倒是哀家对不住你了,接连赐给你两个女人都这般不知羞耻,这个更甚,连野种都怀上了。”
太后刚说完,她好像看到凝视着她的凤眸微沉,很轻易就叫人以为,他不爱听到‘野种’二字,很轻易就让她以为,这是他对腹中孩子的维护。
“野种吗?”他耐人寻味地嚼着这句话,余音悠长。
她看着他,微微摇头,眼眸里乞求他的相信。
好看的唇形微微扬起,弧度越来越大,她看得心凉。
他,不信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霍靖恭敬的声音,“启禀太后、爷,驸马爷在府门外求见。”
萧璟棠!
风挽裳脸色骤变,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顾玦看到她这般慌,凤眸阴沉,放开她,起身,坐回位子上,薄唇轻勾,“太后不是要验证吗,传驸马进来不就清清楚楚了。”
太后脸色微微露出愠色,“传!”
很快,见萧璟棠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穿着穷酸的妇人。
是福婶!
风挽裳心惊。
萧璟棠这会带福婶来做什么?那夜,他们曾躺在一张床上过,若是他让辐射颠倒黑白,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虽然同样还是保住了顾玦,但是,这出红杏出墙就真的没人可以给她证明了。
跟沈离醉演戏,至少顾玦还信他的为人,而且还有皎月作证。
萧璟棠走到她旁边,停下脚步,对太后行礼,“璟棠参见太后。”
福婶也吓得扑通跪地,磕头行礼,浑身瑟瑟发抖。
见到九千岁都已经吓去她半条命了,见太后完全是要她的命!
“萧璟棠,你前来求见有何事?”太后明知故问。
风挽裳的手攥得更用力,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真的是前来火上浇油的。
萧璟棠担心地低头看了眼跪着的风挽裳,拱手道,“回太后,璟棠是前来证明与风挽裳的清白的。”
闻言,风挽裳松了一口气,讶然抬头看他。
只见他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让福婶将那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巨细无遗地道来。
“这就是当夜的事发经过,九千岁后来也亲自去把人接回了,还请太后明察。”萧璟棠拱手道,说话间,还特地看了顾玦一眼。
顾玦妖娆冷笑,“驸马爷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本督府里这把火也才烧起,你就带着人前来证明清白了。”
萧璟棠镇定地笑了笑,“若是九千岁也被如此谣传,相信九千岁的消息会更灵通。”
“喔,也就是说驸马知道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顾玦漫不经心地挑眉。
“……”萧璟棠聪明地没再搭腔,这顾玦是想要借着他的口,收拾一些人。
“好了,而今一切都清清楚楚了,驸马洁身自好便好,至于这谣言哪儿传出来的,哀家会让人查个仔细,竟敢让死去的大长公主得不到安宁,哀家决不轻饶!”太后出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战火。
这俩人为了一个女人,常常说不到一两句话就硝烟味十足。
目光轻蔑地扫了风挽裳
一眼,看向顾玦,“你是要哀家替你处置她,还是自己处置?”
闻言,风挽裳脸色刷白,紧张地看向他,心,好像被人紧紧勒住,难以跳动,无法呼吸。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将她交给太后处置的。
就算他真的误会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不可能对她这么残忍的。
狭长的凤眸幽幽地看过来,轻挑,淡淡地说,“留着吧,爷刚好缺个孩子。”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这残暴不仁的九千岁居然没有将其扒皮抽骨,或者活生生踹掉她腹中孽种,竟然还要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养儿防老?
风挽裳同样吃惊不已。
他这般说,是否也相信她?也表明要这个孩子?
也就是说,他这样说之后,她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留得住了?
倏然,微眯的凤眸刷地睁开,像是淬了毒,阴狠犀利,直接看向地上的‘奸夫’,唇角的笑弧一点点收起,叫人毛骨悚然。
他轻轻拿起面前的茶盏,在指尖慢条斯理地转动把玩,俊脸微偏,阴柔的嗓音徐徐幽幽地响起。
“本督让你进府里来治病,你倒好,治到床上去了。”
风挽裳打心底里发颤。
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做戏,他该不会是当真的吧?
不由得,她担心地看向沈离醉。
不是说,够相信吗?
“是沈某情难自禁了,还请千岁爷莫要伤害夫人腹中胎儿。”沈离醉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淡淡地,一人做事一人当。
风挽裳知道沈离醉是要将这出戏演完,可她知道是戏,顾玦呢?
他知道吗?
在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她知道,他不知道!
因为那双凤眸里闪现了杀气,看似很淡,其实强大。
就像是靠血养着的宝刀,一旦出鞘,必须见血。
“情难自禁?小挽儿,你也是吗?”他徐徐看过来,似笑非笑,最冷。
她心下颤抖,对他摇头,不停地摇头,“不要伤害他。”
然而,他笑了,冷冷的笑。
指掌一震,手上的茶碗分为两半,在内气的掌上悬空旋转,然后,凤眸轻眨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只是轻轻一推,一半碎片笔直地疾飞出去。
“不!”
风挽裳想阻止已来不及,起身扑过去的时候,那碎片已没入沈离醉的胸膛。
她看着血,迅速染红白衫,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结局,脑袋昏沉,眼眸微微阖起,彻底昏了过去。
沈离醉伸手搂住她,闷哼一声,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茶碗碎片,胸口已经血流成河了。
莫不是,真的动怒了吧?下手这么……狠。
他有些哀怨地看向已经起身走过来的男子,“你……你……”
想说什么,始终撑不到说完,两眼一闭,拥着怀中的女子倒下。
但是,头还没点地,他怀中的女子已被人拉走。
男子拉起女子看似很粗鲁,实则是饱含怜惜,在拉起她的时候,高大的身形便巧妙地挡住所有人的目光,让她轻轻靠入怀里。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着,无暇去注意到这细微的画面。
萧璟棠的视线看向地上的沈离醉,他认得此人。
曾是缉异司指挥使时,他曾见过此人出入幽府,便派人查过,只是一介普通郎中,住在玄武街的深巷里,没想到为顾玦所雇。
以顾玦方才那样的功力,虽只是一片瓷片,但足以要人命。
顾玦低头,深深地看了眼怀里的人儿,抬眸,凤眸里的温柔瞬时消失,“皎月,带她回采悠阁,没有爷的允许,不许她出采悠阁半步!”
冷厉无情地说完,将她推给皎月,皎月知晓她怀了身孕,接过的时候,极为小心
地稳住那纤细的身子,以免动了胎气。
顾玦扫了眼地上的沈离醉,唇边微扬的弧度,就像是地狱里皮开肉绽、鲜血汇流而成的红莲,叫人不寒而栗。
“千绝,把他剁了,沉河!”
嗓音柔柔幽幽,明明是残暴的命令,却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一般的语气。
万千绝带人进来,将尸体拖出去,立即有仆人进来利落地将地上染血的地毯换掉,须臾,厅堂上又恢复干净明亮的样子,仿佛方才那血腥的一幕没有发生。
太后从座上款款起身,伸出戴着精致护甲的手让高松搀着,走到顾玦身边停下,“陈太医,你就留下来给九千岁的夫人诊治吧。”
陈太医赶忙躬身领命,“微臣遵旨。”
顾玦收敛脸上戾气,转身,躬身作揖,“奴才多谢太后。”
“哀家只希望你心里别怪哀家戳破这种事就行了。”太后摆了摆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与别的男人苟合,还怀了孩子,那是天大的耻辱,比做男宠还要难以接受吧。
怪只怪,这顾玦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却无让女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若非自己是太后,只怕也会被他生撕活剥了去。
今日之后,他九千岁的男人尊严算是彻底没了。
“奴才岂敢。”顾玦声音淡淡。
“你暂且留在家处理家里事吧,朝中奏折,哀家回去就教皇上批阅。”太后很是体谅地放他假,然后,起驾回宫。
顾玦弯腰恭送,心知,所谓的教皇上批阅,就是她自个亲自批阅。
※
风挽裳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一切……包括,坐在床前的这个,熟悉的人。
“醒了?”他微笑询问,凤眸无比温柔,好似看着她好久好久了。
想到自己昏过去前所发生的事,她立即从床上坐起,伸手抓上他的手臂,着急地问,“沈爷呢?你把沈爷怎样了?”
“真不可爱,一醒来就牵挂着别的男人。”他将她的小手一根根扳开,包裹进掌心里,轻轻揉捏。
她发现,她真的、真的很讨厌在关键时刻,漫不经心的他。
“爷,请你告诉我,沈爷他……是否还活着?”她认真地追问,声音有些颤抖。
那个碎片眨眼间就没入他的胸膛,看都看不到了,活下来的可能很小吧?
若沈离醉死了,那就是她害的,是她错估了他对沈离醉的信任。
他的大掌倏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俊脸逼近,彼此呼吸相闻,凤眸看着她的眉眼,最后望进她的清眸里,“你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得跟爷说一说吗?”
闻言,她浑身一震,想起孩子的事,好不容易有些血色的脸,又一点点褪去。
清眸不安地转动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明明没有半点危险感觉,可她却觉得好可怕。
小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嗫嚅了好久,才问出口,“爷……觉得呢?”
他相信她吗?
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觉得什么?”他反问,扣在后脑的手转移到脸上,轻抚白皙无暇的面容。
她很忐忑地低眉,“爷也不相信妾身腹中的孩子是爷的对吗?”
“嗯……”
嗯?
他承认了!
她的心,骤然下沉,脸色更显苍白。
抬眸,清眸圆瞪,眼里全是失望。
他不信,他这么说就是不信孩子是他的。
顾玦抓起她的小手,一同轻轻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凤眸望着她,轻笑,“你自认为的本领越来越大了,爷有说他不是吗?”
那么温柔的笑容,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看到。
她顿时落泪,破涕为笑。
原来,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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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她,一直都信。
“真是蠢得可爱。”他抬手为她拭泪,语气很宠溺。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一整日的担忧和害怕在确定他相信她以后,全都释放,整个人放松后,所有的坚强瓦解,在他怀里,放任自己脆弱。
“妾身好怕,好怕爷不信……”
名节毁了无妨,她被千夫所指也不怕,她最怕,最怕的是他不相信孩子是他的。
可是,她没有想过,他连怀疑一下都不曾,就相信了她。
“爷就是知晓你还没那个胆子敢背着爷胡来。”他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是……妾身确实每次都有喝避子药,相信皎月也每次都禀报给爷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昂头,疑惑不解。
说到这,顾玦凤眸闪过一抹冷光,有些咬牙切齿,“药是沈离醉开的。”
闻言,她怔了怔,忽然明白了,极有可能是沈离醉故意让她有孕。
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明知道目前有孩子是大大的不利。
说到沈离醉,她的担心回到原点,“爷,你莫不是真的将沈爷……杀了?”
“他不该杀吗?”声音不悦至极。
她脸色刷白,满脸自责,“可是,那不是真的,爷既然能相信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是爷的,为何就不能相信妾身与沈爷那般只是做戏?”
“做戏?”他冷冷勾唇,双手抓住她纤细的双肩,“小挽儿,爷有同意你那么做了吗?让人亲自抓到你红杏出墙?”
她看着他,看到他的愤怒,终于明白,原来他一开始要她解释的是这件事。
想到自己那样做让他颜面扫地,让他再一次丧失尊严,她歉疚地咬唇,“爷,妾身别无他法,太后来得太快,让妾身毫无准备,只能……那样。”
“反正都是红杏出墙了,又何须再演那么一出!”他面露愠色。
“若不演那么一出,太后便会认为妾身真的与驸马有染,认为妾身腹中的孩子是驸马的骨肉,就算如此,倘若驸马不承认,爷就要面临被质疑的危险,妾身,不能让爷冒这个险,一点也不行。”她如实说出最初的所有考虑。
顾玦整个一震,凤眸直直地看着她。
心,好像一下子敞亮了,因为这番真心剖白,暖烘烘的,似乎,一直游荡的心,终于得到安定。
她说,不能让他冒这个险,一点儿也不行!
就因为这样,她甘愿承受红杏出墙的骂名,无畏千夫所指。
将礼教重于一切的她,将贞节视同性命的她,在危险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他?
“蠢!”轻斥。
听到他骂,风挽裳有些委屈地低头,然后,她被他重重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