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姓江的大户人家,站在他家院子,你目光所及之地,无不是他家的地,目光所及之山,无不是他家的山,目光所及之人,无不是他家的佣人。
江家的第三代,刚好与管家的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到了江家儿子江儒掌管家产时,他有一天把管家的儿子叫过来:“丁生,你家三代跟了我家经历风风雨雨,真不容易,我家业这么大,有你们一份功劳,我们一起长大,我现在可以做主了,我想你也不要再在我家为奴了,应该有一份自己的家业。”
丁生吓得忙跪在地上:“江爷,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江儒哈哈大笑:“丁生啊,我不是要辞退你,我是想让你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丁生瑟瑟发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趴在地上:“我全家一直在江爷家干活,绝无他念,承蒙你们家一直以来的关照,我们一直都是感恩不尽的,如果我丁生有什么事做错了,让江爷不满意的,马上改……”
“唉,丁生,你误会了。”江儒把丁生从地上扶起来:“你误会了,丁生。”
他把丁生拉到院子外的观景台,从这里极目远眺,山山水水,如诗如画,平时江儒最喜欢一个人独坐在这里,撑一把遮阳伞,泡一杯龙井茶,摇着一把折叠扇坐上一整天,尽享田圆山色。
江儒把丁生拉到栏杆边,拍了拍丁生的肩膀:“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就这么定了。”
“定了什么?”
“现在快上午9点,你到中午12点回到这里,只要是我江家的地和山,你能圈多少,就是多少。”
“江爷,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他取出一张亲手写的承诺书放在他手上:“免得你担心空口无凭,所以我特意立了一纸字据为证,给你吃个定心丸。”
丁生把字据看了好几遍,江儒所言不差,的确是承诺尽他所能,能圈多少田地,给多少田地,上面还有他的签名和红红的手指印。
他暗自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阵钻心的痛传遍全身,这不是做梦。
他再看了一眼江儒,江儒一脸认真,丝毫没有开半点玩笑的痕迹,才把承诺书折好放入怀中,“扑咚”一下跪了下来,给他虔诚地磕了一个头。
江儒说:“时间也不早了,你现在就去吧,记得太阳到中天,12点钟光景回来,我们在这里对现。”
丁生千恩万谢后,才从江家大院出来,走出大门,顺着石阶而下,从小到大,丁三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今天踏上去,才第一次拥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激动,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上面的江儒,他正站在上面目送着他,眼睛“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江儒对我真不薄,今天这么厚赠于我,我都不知道以何为报!”
他绕开江家最丰饶的田地,找了靠边沿角落的地方,顺着田垄轻轻松松一走,足足就圈了十几亩。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一派生机,想想这些马上属于自己的,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激动,以后自己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着自家的地,吃着自家的粮食,全家从此过上殷实的日子,多好啊!
他准备回去告诉江儒,但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还在刚刚出来时九点钟的位置,现在回去也太早了。
他望了望四周,自己这么一小点田地,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如再多圈点吧。
主意一定,他继续往前再走,一直走到了田地中央的河边,站在桥上向回看,自己暗自有些吃惊,这一圈下来,足足有几十亩,他心砰砰跳起来,好家伙,这几十亩地都是自己的,那我就成了一个小有实力的土财主了,选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建一个院子,养养花、种种草,修身养性,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他越想越开心,从河道里吹上来的风带着浓浓的水气,格外清新,格外醒脑,也格外让他感觉到人生快意。
“就向江儒要这些吧。”他稳了稳自己情绪,抬头看了看太阳,今天的太阳好像走得特别慢,仍然停留在原地没有多少动静,时间尚早,要不要再往前面呢?再往前走了几里地,就走到江家田地的尽头,进入江家的山里了。
他站在桥头搓着手,犹豫了半天,一个念头从心底萌生:“俗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江家现在家大业大,不也是靠剥削来的吗?我和江儒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什么他就可以世代享用家业,而我就要为仆为奴,多圈他一块田,也少不了他一块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是把我家三代人的积蓄要回来吧!”
他心一横,擦掉一把额头上已被风吹凉的汗珠,迈开脚一路小跑了起来,一口气奔到山脚下,累得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树底下,这一圈下来,足足有上百亩了,这一眼望不到头绿油油的田地归自己所有了,自己就是本地屈指可数的地主了,现在拥有的财产足可以让我只在江儒一人之下,成为众人之上了,除了江儒,见到任何人都不要再唯唯喏喏,自己可以挺直了腰杆做人,天天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燕窝鲍翅,养狗逗鸟,说不定还可以娶几房娇美的小妾……
他从没有想到一个人的梦可以做这么大,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笑得上气都不接下气了才停了下来。
“有田怎么能没有山呢?”自己要不再圈江儒一片山吧!
不过他马上又犹豫了:“自己现在要了江儒这么多田,现在又圈他一块山,要是他反悔了怎么办?”
他取出江儒给他的承诺书,再认真看了一遍,只要能日到中天时赶到江家观景台,所圈的田地多少都是他丁生的了,这可都是他亲口说的,亲手写的。
他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离中午12点才过半,自己跑快点,应该还来得及。
“无毒不丈夫,走!”
心一横,马上朝山上跑去。
山路并不像田地里的路那么平坦,太阳也变得犀利起来,阳光照射在皮肤上,有一种焦灼的感觉。
丁生才爬到半山腰,腿酸得迈不开半步了,心脏在“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他手叉着腰,想喘口气,刚停下来,汗“哗啦哗啦”从全身各个毛细血管中流淌出来,快速的脱水,让他感觉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一股咸苦的味道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哇哇哇”干呕了半天,除了几颗唾液沫子,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还上不上!”阳光交织成一个个光圈在眼前晃动,让他产生一种眩晕的幻觉,他的身体告诉他不能再走了,但他望了望山顶,山顶上那块秃石就在不远的前面,一种强烈的欲望在拼命向他催促:“上,必须要上!”
他眼睛发红了,一咬牙,纠着灌木、抓着树枝,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前走,一直到达那块秃石,他像一条虫子爬了上去,趴在上面,丁生感觉手已不是自己的手,脚已不是自己的脚,身子已不是自己的身子,只能用自己这一双还能睁开的眼睛,居高临下,打探着这个世界,内心异常兴奋地呼唤着:“自己眼前的山是自己的山,自己前面田地是自己田,自己眼睛所看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现在自己的财富可以跟江儒相比了,以后我与他不再是主仆关系,可以称兄道弟,甚至,甚至我现在拥有的田,拥有的山,拥有的人比他还要多,他还要尊称我为兄了,从此以后我丁三要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妻妾成群……。”
山风吹拂着他的脸,他无力地望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大叫了起来:“,不会吧,这太阳什么趁我不注意跑得这么快!自己不能预约回去,这努力不是白费了?”
他咬着牙让自己能站起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了整张嘴,顺着嘴角淌出一线鲜红的血液。
“不!我一定要起来!”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绝望地喊着“我的山,我的田,我的人……”
山风呼呼地吹过,一切归于平静。
江儒从丁生走后,内心就一直杂乱无章地敲着鼓,在大厅里来来去去走过不停,坐卧不安,一直到日上中天,仍然不见丁生的影子,突然他大喊一声:“不好!”
赶紧召集家丁四处查找,一直找到山上,丁生早气绝身亡。
江儒忍不住大哭起来。
家丁安慰道:“江爷,你深明大义,但丁生这人不识好坏,贪心不足蛇吞象,死不足惜啊。”
江儒摇了摇头:“人非圣人,岂无贪念,是我没有管控好,好心办了一件大坏事,让丁生白白丢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