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锯像一面墙一样砸了下来,格雷费力地躲了过去。可是就在这个空隙,那怪物另一条手臂像像旋风一样横扫而来,击中他的腹部,格雷就像一只弱小的生物被一下子打飞了出去。
格雷的腹部开始流血,那家伙手臂上的长钉给他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格雷强撑着站了起来,可是那怪物一跃而起,钢锯砍向他的面门,格雷下意识地用银剑抵挡。
当啷一声,银剑折了。
怪物发出嗷嗷的嘶吼,又举起钢锯准备砍第二下。格雷顺势俯下身子,把断剑插入怪物的大腿。
怪物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格雷趁此机会从地面划过,暂时远离了这个屠夫。
他现在已经手无寸铁,只有腰间还别着手杖的杖身。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这个作为武器的,因为他不想让这件父亲的遗物毁在自己手上。可现在只好如此了。
怪物慢慢转过头,又向他冲了过来。格雷已经注意到它动作范围的盲区,就是它的后背。它庞大的身形也给它的行动带来了不便,笨拙,无序,自己或许可以在速度上打破力量的失衡。
格雷身形轻捷,像一只黑色雨燕。在躲过几次砍击后,他差不多已经熟悉了这个模式。就在钢锯再次朝他而来的时候,他一脚踩住锯背,高高跃起,用力把手中的长棍刺进怪物的喉咙。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下降的时候,那把锯子转了个身又向他袭来。这次他无处闪避了。他被锋利的锯刃逮了个正着。
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线。
砰的一声,格雷掉落在地。他的整个上身被那一锯砍得血肉模糊。他奄奄一息,嘴角涌出大量的鲜血。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定,意识开始逐渐恍惚。他只看见那个硕大的红色身影把棍子拔出了喉咙,并发出震耳的咆哮。随后,伴着咚咚的脚步声,它走过来了。
又挥起了它的锯。
一下。
两下。
换作常人,格雷已经死了无数次了。疼痛麻痹了神经,大量的失血也快让他走到了极限。他再也无力还击。
远处传来细小微弱的声音。“可以停下来了,大熊。你今天表现真不错。你输了,格雷先生。我要履行承诺啦。杀了那个女人。”
怪物停止了砍击,缓缓走向桌子。它一把拎起了艾瑟尔,把锯架在艾瑟尔的脖子上。
“睁大眼睛看好了,格雷先生。她快死了。”
“不…不…”格雷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翕动。他倒在宁静的血泊中,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与绝望。他的眼前开始渐渐变黑。
……
时间仿佛静止了。
“你该醒醒了。”有人在拍打他的脸。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眼眶漆黑,脸上沾满血迹。
“好久不见。”
“你来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难道就是这么个软弱的人?”
“我没法再做任何事了。我再也无法弥补我的过错。”
“把它交给我吧,”
“我发誓我要囚禁你。”
另一个自己愤怒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就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就因为你那认为正确的愚蠢想法?告诉你吧,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对错,一切都是你给自己制造的囚笼。救活她才是唯一正确的事。”
“我并不这么认为。”
另一个自己松开了手,他咬牙切齿地在四周踱步。
“你真是太自私了。那女孩才二十多岁,你不能让她跟你这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一样去死。”
“我怕如果真的放你出来,你到时候也会把她杀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可我们我就是你啊。”
格雷沉默不语。
另一个自己蹲下身来,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听着,我们没有时间了。确切地说是你。下一秒,锯子就要划开她的喉咙。你也不想看到那副情景吧。现在就接受我,就现在。我会让一切都恢复原样。”
“你并不能,你所能做的就是让一切更坏。不要欺骗我,你骗不了我!”格雷语气强硬,怒目相向。
另一个自己站了起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神经质的绝望表情。他走开了,蜷缩在不远处一个角落里,不说话了。
又是沉默。
“其实,我应该选择接受你,就像接受我自己的任何一方面,”格雷开始说话了,“可是我又怕你会吞噬我。”
“你就快死了,哥们。这已经不是问题了。我们现在在讨论艾瑟尔的生死。”
“这应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恐怕是的。”
“我接受你了。”
另一个自己眼中迸出兴奋与激动的光。
“你确定?”
“我确定。一切都无所谓了。来吧。”
另一个自己走向他。他在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直到完全重合。
“释放你所有的愤怒吧…”身体里的声音说道。
理智开始被无边的愤怒吞噬。
……
“等一等!”夏布拦住了要动手的怪物。他开始笑了。
“出现了。”
血泊中的格雷开始一点一点起了变化。他首先用四肢撑起身体,然后缓缓站起来。
他的双眼开始现出奇怪的痕迹,它向一滩黑色液体一样从四周开始渗透,一直到整个眼眶里全部都是亮晶晶的黑色。黑色藤蔓般的血管纹路从眼脸开始一直向四周扩散。变异的犬齿开始撑起嘴唇,双手也慢慢变尖变长,环绕着一样的黑色纹络。
格雷陷入了失控状态,日行者的血在这一刻发生了异变。
他的瞳孔变成了一条红色的缝隙。
血泊在一点点缩小,他的身体在吸收这些血液。
格雷冲向怪物。
怪物扔下艾瑟尔,也扑了上去。可是,它的锯子好像不管用了。格雷的速度不只快了一倍。利爪切割着怪物的肉体,一下又一下。怪物呜咽着,他无法抓住这狠毒的野兽,格雷现在就像一道黑色的气流浮动在它周围。噬咬,扑抓,利爪深深地嵌入躯体,怪物被死死困在中央,发出一声又一声绝望痛苦的哀号。
肉沫横飞。
格雷跳上了怪物的肩头,两条腿死死盘住脖子。怪物疯狂地扭动着审题想摆脱他,可格雷只是随之轻微的晃动。他狠狠地把利爪嵌入它的头部。扑的一声,怪物的头像瓶塞一样被格雷从他的身体上拔了起来,连带着几块椎骨。
怪物不动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它倒下了。像一个酒瓶一样,血开始从短颈处汩汩冒出。
格雷爬下巨大的尸体,丢了那枚头颅。他已经完全是一只嗜血的野兽,眼中快要燃起黑色的火焰。
他成了那只怪物。
这仿佛是猎食者与被猎食者间的对视。
“哦,可怜的家伙。你的摇滚时间结束了。”
夏布捡起掉落的玩具熊。艾瑟尔睁开了眼睛,她机械地站了起来。
艾瑟尔一点一点走向格雷,眼中空无一物。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望着格雷挂满血浆的脸。她开始伸手抚摸它。
格雷喉咙里急促的咕噜声开始缓和下来。艾瑟尔的影像映在他黑色的眼睛里,投射到他的脑海中。她轻轻地哼起了一首催眠曲的调子。
黑色开始逐渐褪去。
艾瑟尔拿出了一个长长的玻璃针管,尖细的针头扎进了格雷的脖子。格雷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黑色的血液一点一点灌满了整个针管。
格雷倒下了。或许她抽走了他全部的血液。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艾瑟尔的轮廓渐渐模糊,格雷在那一瞬恢复了理智和平静。
艾瑟尔回到了夏布身边,把针管交给了他。夏布盯着里面浑浊而粘稠的黑色液体。
“看,我们成功了。”
他丢掉玩具熊,艾瑟尔也随即倒了下去。
房间又恢复了平静。
夏布又拿出了一个针管,抽取了一点艾瑟尔的血液。这两个针管可能是父亲眼里最美丽的事物了,他想。
他走到格雷身边,踢了踢他一动不动的身体,眼中充满惋惜。
“你可能要永远睡在这里了,格雷先生,和美丽的女士一起。这是我送你的有史以来最好的生日礼物。”
他哼着那首催眠曲,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他的玩具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