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与朱士行同时收回了巨大法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而后便各自转身离开了。
数百里外,卫夫人的文字所化的车厢光华越发暗淡,最后终于车厢消失,车上三人又一次滚落在地上。
王羲之连忙扶起身旁的卫夫人,只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本满头黑发的卫夫人,竟然顷刻间变成了一头白发。
短短片刻时间,卫夫人竟苍老了数十岁。
“老师......您......”王羲之担忧的问道。
他隐隐猜到,卫夫人的这番变化,可能与刚才那些神异的文字有关。
卫夫人艰难的站起身来,等她说话之时,那声音也明显沙哑苍老了许多:“为师道行尚浅,强行施展这神行之法,只能消耗寿元。”
“都是弟子无能,才令老师如此。”王羲之自责的说道。
原本他是来救卫夫人的,可最后反倒成了卫夫人在保护他,现在还让卫夫人寿元折损,这让王羲之不得不恨自己无能。
“不知刚才救我们的那位是谁?可惜未能得知恩公名号。”谢安心中却是还记着周诚,最后看到的周诚那半张脸,更是已经深深的印在了谢安心底。
“应该是道门的某位前辈吧,此番确实多亏这位前辈相助。”卫夫人也不认识周诚,不过从周诚的装束,她断定应该是道门之人。
“前辈不会有事吧?”王羲之也是一脸担忧。
“应该没事的,以那位前辈的神通,就算打不过,要走也是轻而易举的。”卫夫人出言宽慰道,她也希望周诚能够平安无事。
卫夫人写出的那个‘车’字,消耗了她大量的寿元,不过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
这一口气下来她们已经跑出了五六百里地,这里虽然还没到长江,可异族军队也还没有占领这里,甚至许多地方还有不愿离去的汉人。
不久之后,这些不愿南下的汉人,自发团结起来修筑要塞,在这片故土上艰难的生存着,慢慢的这群人有了一个特殊的名称“乞活军”。
几日后王羲之和谢安背着卫夫人渡过了长江,而江淮水域也确实如王羲之说的那般,已经被他的家族经营的固若金汤,至少暂时能够挡住异族军队。
随着大量北方汉人南迁,以建邺为中心的南方政权很快被建立起来。
而当年周处曾说过,未来的天下俊才必将尽出琅琊王氏的话,也在随后的几年里很快得到了验证。
司马睿在王敦王导这一文一武的辅佐下,很快便在江左站稳了脚跟,而当被俘的皇帝司马邺受尽屈辱,被刘聪杀死后,司马睿在群臣的支持下,改称了晋王。
虽然司马睿还没有称帝,但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帝了。
而北方大地在一片血雨腥风之后,异族内部也出现了一场动荡。
先是匈奴刘氏内部,在刘聪死后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权利角逐。而这场角逐之后,实权派的石勒手握重兵,他在佛门的支持下,正式与新皇刘曜决裂,北方大地又一次陷入了混战之中。
石勒似乎也完全成为了一名佛门信徒,在他治下的疆域里,大量的佛寺拔地而起,佛门弟子享有着特殊的权利。
而石勒对待汉人却是异常严苛,甚至颁布了胡汉分治的种族政策。
汉人彻底沦为了提供劳动力的牲口,而汉人女子,甚至成为粮食一般的存在,夜间被异族随意奸淫,白日则被宰杀食用......
这些羯人将汉族女子称为——双脚羊!
当北方混乱不堪的时候,司马睿与琅琊王氏也在迅速的巩固着南方的统治,这一过程中,王氏家族也登上了权利的顶峰,渐渐的形成了内政尽出王导,军权尽归王敦的局面。
虽然同属王氏子弟,但是王敦与王导二人政治态度却是完全不同,王导一心辅佐司马睿,两人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而王敦则是野心勃勃,随着手中权力越发的大,竟然也生出了篡位取而代之的心思。
或许这便是人的本性,无论是北方异族还东晋政权,在尚未一统天下的时候,都出现了内部的争权夺利。
云台观中,周诚又一次推算完毕,虽然坐在山中,却对天下大势的脉络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大殿之中周诚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竟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起身走出大殿,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脸期待的说道:“还有数年,兰儿的转世之身便会降临了,只是始终无法算出她降生何处?”
说到此处,周诚顿了一顿,而后露出沉思之色,过了许久他才继续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这云台观建成天下最富盛名之地,这样兰儿就不会找不到家了。”
说话这几句话后,周诚立在原地,元神已经透体而出,一团光影瞬间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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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如今是成国都城所在,当洛阳长安沦陷后,这里已经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繁华大都市。
成国皇帝李雄,今日正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前往西山,而他所去的地方则是一座名为长生观的道观。
西山只是时人对CD近郊这座山脉的称呼,实际上这里也是道家有名的洞天福地青城山所在。
数百年前张道陵曾在此布道,留下了一脉道统,后来蜀中范氏长期占据此地,不仅拥有部曲,到了范氏族人范长生时,此人也成为了西南道门的领袖。
后来李氏举兵,范长生便暗中相助,所以成国的建立,背后其实有着道门的影子。
如今的成国皇帝李雄,对道门也是极其推崇,虽然他们李氏是氐人,但是建国之后,他一直以师礼待范长生,更封其为丞相,并将道教定为国教。
在国策上,李雄也完全听从范长生的建议,实行了‘休养生息,薄赋兴教’的政策。
所以值此天下大乱之时,成国反倒成了中土最后一片净土。
加上李雄信奉道教,为人也性情宽厚,近几年连汉中梁州的军阀也纷纷归附,一时间国力之盛,甚至隐隐超越了赵国与东晋。
其实范长生已经消失几年了,一开始李雄只以为这位仙人是在闭关,每一季他都依例来长生观一次。
李雄却是不知,其实范长生已于几年前,陨落在了九曲黄河阵中。
长生观经过数次扩建,如今已是宫室连绵,皇帝前来自然极为隆重,虽然见不到范长生的人,但是长生观主殿中有一尊范长生塑像,每年李雄都会独自一人在长生殿中,对着塑像说上一会话。
李雄走入长生殿,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关上,殿中烛光通明,上好的香烛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殿中立着范长生的塑像,以上好的油蜡为皮,外面罩着洁白的道袍,那塑像仿若真人,一派仙风道骨。
看着这个如同真人一般的塑像,李雄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而后又无奈的叹息一声,最后缓缓的坐在了塑像前的蒲团上。
“丞相啊......”李雄跪坐在蒲团上,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说道。
他只是叫了一声丞相,却又停顿了许久,大殿之中又一片寂静。
李雄见殿中久久没有回应,脸上神色越发失落,又过了许久,李雄低垂着头,开始小声的述说着这几年作为皇帝的辛酸。
以前范长生在时,大事李雄都会找他拿主意,他这个皇帝做的倒也轻松。
但李氏终究起于微末,论治国之道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李雄虽然性情宽厚仁慈,但才能确实不足,这几年没了范长生,成国的许多矛盾也显露出来,李雄也是心中苦闷不已。
可是无论李雄如何诉说心中苦闷,殿中都没有一点回应。
小半个时辰后,李雄无奈的看了一眼雕像,又扫视了一圈殿中,一切依旧是那么静。
“哎.....”殿中响起李雄重重的长叹声,他心中的那点希望再次破灭。
李雄心灰意冷的站起身来,这几年来他都是满怀期待的前来,最后又都是这般满心失望的离去。
“呼......”就在李雄刚要抬脚离开之时,殿中忽然响起一阵风声。
紧接着那些经幡帷幔都微微的飘荡起来,李雄背对着范长生的塑像,此刻他面露狂喜之色。
李雄又紧张又惊喜的转过身去,他看范长生塑像之前一点光华亮起,而后光华扩大,空间荡起如水的波纹,形成一扇一丈高下的门户。
没等那门户完全打开,李雄连忙跪到了身下蒲团,恭敬的对着门户叩首。
“老师啊......您终于来见弟子了......”李雄口中喊着老师,此刻他已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渴望见到老师的弟子。
“你长生道友的弟子?”就在李雄拜下,心中激动之时,却从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李雄心下大骇,他知道这不是范长生的声音,当他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时,就看到范长生的塑像前,出现了一个光影组成的人型虚影,
这虚影是一个玉簪束发,身着黑白道破的年轻道人。
“你......道长是谁?”李雄发现这根本不是范长生,便有些慌张的问道。
不过李雄好歹是一国之主,加上这道人以长生道友相称,似乎是范长生熟识之人,看起来也并无恶意。
短暂的慌乱后,李雄便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贫道云台观主......”
道人虚影口中发出缥缈的声音,好像来自九天之外,让人一听就心生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