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重生的时候,殷旬是十分激动的。
“这是”他坐在床上,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许久回不了神。
半晌,他捂着脸痴痴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那双如黑玉般的眸子里,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红色,披头散发的男子癫狂的在床上边跳边笑,行状疯癫,宛若一个疯子。
无意间的一瞥,镜子中赫然一赤瞳邪肆的妖魔。
一念之间是正邪,被虐杀后的仇恨怨怼宛如荆棘一样疯狂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缠绕包裹。
那个心系苍生、恪行正道的剑修,死在了上一个世界。
如今的殷旬,变成了他从前深恶痛疾的邪魔,但是,那时候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殷旬起身,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黑色妖娆的魔纹爬上脸颊,指甲尖锐细长,血红的瞳孔里被恨意充满。
殷旬眯眼,明明这时候的自己该是惊慌的,可他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才是让他最放松的姿态。
施法掩去了这副容貌,再次勾唇,殷旬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宛如谪仙的剑修。
他转身出屋,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看着从前的自己,殷旬没有一点自怜的情绪,反倒觉得不堪入目。
那副浮躁激进的姿态,太难看了。
不等他多想,场景再次扭转,天地似被血色渲染,压抑的只剩下血腥和黑暗。
“屠玄鸿门满门,残杀生灵无数,殷旬,你可还有半点修士的良知,可还有半点为人的仁慈!”
剑光之上,是满脸怒容的青年,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不仅是因为最敬爱的大师兄背叛了正道,更是因为不眠不休的打斗耗费了巨大的体力。
“数千条人命,皆因你而死。”他眼角欲眦,嘶吼出声,“就算将你千刀万剐,又有何用!无数怨灵徘徊于三界,这样结果,就是你想要的?!”
殷旬笑着,丢了手中满是缺口划痕的残剑,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环视周围,一望无际的累累野尸,血漫大地,亡灵不散。
“卫黎,”他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轻轻的开口,“你可是大师兄最喜欢的师弟呀。”
男人敛去了身上的邪气,那张俊美的脸上,勾起了一百多年前卫黎第一次见他时,温暖的笑容。
卫黎低头,握剑的手收紧。
“我没有这样残暴无情的大师兄。”
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这尸田之上,伴着血风的呼啸,显得冰凉透骨。
“这样啊,”殷旬轻轻叹息,“那真可惜。我可是一直以师弟你为傲的。”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弟!”卫黎猛地抬头冲来,手中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向殷旬的腹部。
噗——
刀剑深入血肉,顺利的好像前面的苦战都是虚幻。
“你”卫黎瞳孔剧烈收缩,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哪怕现在,他依旧眉眼含笑。
“玄鸿门上下皆为我所杀,”殷旬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天空,天空被乌云覆盖,没有一丝光彩。
“重来一次,大仇已报,我再无遗憾了。”
卫黎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殷旬收回目光,丝毫不顾及腹部里的利剑,从虚鼎中取出一方青玉盒,“你和烟花儿的结道大典将近,那孩子无父无母,唯一栖身的师门也被我毁了。”
“这算是师兄替她准备的嫁妆。”他咳嗽两声,鲜血自口角流出,在衣服上绽开血花。
“看样子,我是不能亲手给她了。你替我转交吧。”
卫黎咬牙,倏地将剑抽出。
他冷冷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你也知道那是烟花唯一栖身的师门?”
“你可知,烟花是多眷恋那里的一草一木?”
“若是想打人情牌让烟花为了你而怨恨我,那大可不必。”剑光闪过,那沾着殷旬身体温度的利剑重重的刺入那方青玉盒。
“殷旬,你真是让人恶心。”
目光涣散,最后的那一抹亮色,磕磕绊绊的支撑着殷旬看见了从远处赶来的那抹身影。
纤细的、熟悉的、和上一世一样的,最后的身影。
刀剑争鸣,卫黎转身挡下了从后砍来的长刀。
他皱眉,“烟花你干什么。”
“你骗我。”女子面带怒色,“你骗我大师兄闭关了!”
“”卫黎沉默,“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知道你敬重他,所以不敢告诉你,魔尊就是殷旬。”
“你杀了他。”烟花收刀,却并未入鞘。
卫黎看向她,反问,“我不该杀了他?”
两人无言的相峙,安静的能听见每一丝风略过的声音。
女子低头,看不清神色。
“让我安葬他可以吗。”
这样的烟花,像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脆弱伤感着,尽管她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卫黎暗叹一声,侧开了身子。
“别太惹人注意了,毕竟”原本是该挫骨扬灰的存在。
像是第一世那样,女子走近,单膝跪下,将地上残破的尸体抱了起来。
殷旬身上的血,弄脏她衣服了。
梦境过半,殷旬已经有些不耐了,一次又一次重复他愚蠢的曾经,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从梦境中醒过来。
强迫他再次经历死亡,强迫他看着自己的蠢样,强迫他看着别人的荣耀,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然而不管多么不情愿,第三世的梦境依旧不急不缓的朝他走来。
殷旬闭眼,啊呀,这可是他最讨厌的一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