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不比东京如现代科技神话一般的存在,这里更多了些许古韵的美好,钟声阵阵,流水淙淙,平安朝代的风骨展现在世人面前,历史的烽烟余辉都被存留了下来。在川端康成的笔下,这是人与灵最接近的地方。
但是初入七月的京都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只是不论昼夜地燥热着。樱花不再盛开,紫阳花就拔得头筹,在路边小巷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芳姿。
楚清的视线掠过紫阳花,望向被烤的软哄哄的地面,楼下的艺伎正顶着一脸白粉穿着和服朝巷子外走去。木屐踏着地面的声音格外响,她心里无缘无故升腾起一丝烦躁。为了除去这烦闷的燥热,便往嘴里送着一口又一口的冰棍。
手指在手机上不断滑动着,图片显示的是东京一所很有名的学校给楚清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在通知书发下来的那天,母亲迫不及待地拍下来的一个炫耀资本。钢印在大学名字旁印刻得清清楚楚,好像就这样囚禁住了她的一生。
楚清又想起母亲炫耀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眉毛和眼皮向两边抽动,眼球转到眼角斜睨着那个满脸堆着假笑的人,“哎呀呀……什么呀……她就是因为我才能考上这样好的大学的。”一只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假装做着拍打的样子,直到对方说了——“你女儿有你这样的妈妈真是好福气。”才肯去物色下一个炫耀对象。
对于这样的举动,楚清其实已然习以为常。自从全家来到了日本,她优异的成绩就一直是母亲炫耀的资本。也许母亲是身在异国他乡担心被人瞧不起,但是归根还是虚伪的母亲心底的——劣根性。而楚清,也就这样一直被要挟着,走了一条母亲为她铺就好的道路。她的未来,就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刻板古怪,一直到死才能解脱。
如同一个母亲的傀儡,替母亲完成当年未完成的所有事情,为母亲的愿望而活着。
不!绝不这样!楚清大力地摇着头,好像这样拼命就可以将这个念想甩出大脑。她不能被母亲操控一生……
而且,母亲一定会比她早离开人世。这样的话,她是不是真的成为没有了提线人的傀儡娃娃,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和灵魂了呢?!
“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楚清突然这样想着,她扔掉手中的冰棒棍,开始翻阅手机上有兴趣培养性质的APP。
一个名叫【一期一会】的软件进入了她的视野,软件名称使用的是中国文字。一种熟悉感从心里内扩散开来。在国外呆再久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衷心使用的语言文字也都是汉字。
楚清并没有真正尝试过询问自己的内心,喜欢的是什么,愿望是什么,好像都是母亲来规定的。那种“你不要关心别的事情,只要学好学习就可以”的理论,横亘了她整个人生。除了学习外,根本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多可悲。
生活是否总是充满痛苦,楚清的童年就是如此,她希望等变成无坚不摧的大人时。
别再亏待她了。
人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是会有感知的,你遇到、知晓、熟悉,然后就一辈子刻烙在骨骼里。楚清是初涉及自我的懵懂孩童,在感官的世界里触碰了原本全然未知的——“茶艺”。
APP的自带授课视频让楚清着迷,知之甚少的她被茶道的魅力震撼,一个瞬间就认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茶香仿佛透过屏幕,飘到面前,心情是无以言说般地涵盖了淡然而喜悦的莞尔。
授课人的ID是Roy,加关注后照例收到了自动回复。与此同时系统也发来了登录愉快的无意义短信。“欢迎使用,贴心小助手可以分享心事。”
楚清刚好需要一个可以一吐为快的假象对象,并认定这种私信不可能会被开发者看到,于是她撕开了自己的伪装。
“我很讨厌我的母亲。”
“我想脱离她的控制。”
“希望她早点去死。”
因为抱着反正也不会被回复的心态,楚清越来越肆意妄为。就在她退出界面的时候,却发现发送对象是刚刚关注的授课老师Roy!就在她还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时,Roy居然回了消息。
“你一定很苦恼吧。”
“我想帮助你。”
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个陌生人!
楚清下意识联想到母亲,一股寒意夹杂着厌恶从胸腔里升腾起来,紧接着又安慰自己不可能被母亲知道。
她打量了一会儿这两个简单的,怎样拆分组合都不会再有其他含义的句子。
“试试看。”楚清戳戳屏幕,自言自语道。
所有小兽想逃出囚笼都是先从磨利自己的爪牙开始的。但若没有狩猎人的抓捕,丢了宝贵的自由,谁又甘愿遍体鳞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