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沉默了一会儿。
吴涛抬手擦了擦静眼角的泪滴，叹息了一声说道：“静，你是知道的。我父亲耳聋蛮横懒惰，我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懦弱蒙昧，家境一贫如洗！”
吴涛抬头眸光越过绵延的巍巍大山痴望着迢迢的北方，又想起了他两个可怜的姐姐：“我的两个姐姐，在那么年少的时候，因为家里无力供养她们继续上学，便先后随着亲戚挥泪不舍地踏上了北去的列车。从此后，便长长地漂泊在北方的某座动荡而又混杂的城市，艰难地生存着。用她们那微薄的打工薪酬堪堪支撑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家，还得供我上学！”
“所以，我愿意好好学习，也充满了豪情壮志。期待着某一天，我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大学，飞出这座贫瘠牢笼似的大山，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个卑微穷苦的家！可是啊，”吴涛收回了眺望北方的目光，对着静双手插进头发里，拼命地摇头，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害怕，真的害怕，如果有一天中断了这个供给，或者无力为继呢？那么一切都将成为泡影！那也意味着，我和你、阿杰、如美三个人将彻底分散！辜负了对你们的承诺，说好了一块考取大学，一块走出大山，一块走向山外面那美丽的象牙塔……到那时，你们将继续学业，我却不得不抬起流浪的脚步。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种陌生到另一种陌生，在苍凉无情的大地上辗转迁徙……我与你们也许一朝告别，将永不再见！”
“不……不要啊！”
静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了：“我们为什么要分别，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闯出去啊！”
“这就是现实，残忍的现实！”
吴涛像是一个被生活灼伤的成年人那样低吼起来。
“所以，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喜欢在这条小河边，总是一个人像一个被命运捉弄的独行者一样落魄的游荡，被夜色深深包围，逃避着现实的一切！”
吴涛泪光闪烁，那张俊秀在芒种期间被太阳光晒得干枯黝黑的脸，是那样的凄苦无助布满了悲凉：“仿佛在小河边，我所有的哀愁，所有的烦恼，所有的苦闷，所有的渴望都找到了归宿！让我在一种凄清的惆怅里，把一份百转千回的思绪随着河水寄托给远方……”
“也许，那一次的梦见，是不是不仅仅预言了与静的离别，还将会与阿杰如美这一生不再重逢呢？”
吴涛的声音渐渐的低迷下去。
咚咚咚得流水声，在这个寂寥伤感的月夜里，凄婉，像一首忧郁的情歌，把吴涛最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喃喃呓语声悄然淹没……
河水依然奔流着。
但今夜，却带着吴涛和静悲伤而又甜美的心事，流向远方，流向远方……
永不回头！
结果，不幸被吴涛一语言中，在高考前夕，吴涛因为交不起报名费而弃考回家。
然后，挎上吴涛用冒着炎热流着汗水给别人一镐头一镐头挖地基辛苦挣来的十来块钱买的背包，里面塞了几件简陋的衣物。
便就此挥手告别，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从此，从北国走向南方，从东部奔到西域，在凉薄的流年里，跨越漫漫时空，在茫茫人海里几番浮沉飘荡……
自此，吴涛和静、阿杰、如美这三个人这一辈子再也没有相聚过！
……
夜越来越深了。
高悬天际的月亮仍然在尽情放肆地挥洒着清幽的光华，还是那么的皎白无瑕！
天空中稀疏的星星眨啊眨地游动着，一会儿没进憧憧的云朵里，一会儿又从憧憧的云朵里钻出来，好不顽皮。
“回吧，静，夜已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吴涛站起身来，放下裤管，拍了拍屁股。
经过短暂的情绪调节，吴涛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若风。
“嗯！”静也站了起来，同样也把裤脚捋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脸色却带着一丝忧虑。
吴涛抓起静的素手和静一块跳下了礁石，一直默默无言地往回走去。
吴涛直把静送到女生宿舍门口，看见静轻手轻脚地猫着腰钻进被月光映照得一片隐隐约约的女生宿舍里，才转身离去。
步出四合院的大门，没走几步，便走进了三层高教学楼的二楼连接着四合院大门的楼道里。
走着，走着。
突然，吴涛的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
吴涛悚然一惊，心说难道遇到鬼了？
惶恐地回过头，就着皎洁的月光发现原来是阿杰，手里正拿着一本语文书。
“丫的，你不知道大晚上了么？神出鬼没的把人都吓死了！”吴涛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不满地嘟囔道：“咋还不睡觉？如美呢？”
“这，这不是为了追上你们嘛，我得加点秉烛夜读努力学呀。”阿杰晃着手里的语文书说道，“人家学习好，早都去睡觉了。”
“那太好了。阿杰多用点功，我相信你的功课会越来越优秀的。到时候我们四个人都金榜题名……啧啧啧，那叫一个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啊。”吴涛由衷喜悦地说道。
“必须滴！”接着阿杰眨巴着眼睛，“咳，咳，那个，那个今晚静和你在小河边都聊些啥呀？聊得兴起这么晚才回来？”阿杰的脸色有些僵。
“聊得很多很多，有快乐有忧伤，一时半会也说不清道不明，你懂得的。咦，这关你丫的什么事？都赶快睡觉去，时间真的不早了。”吴涛打着哈欠，便嘭嘭嘭地跑向了离学校很近的家的自个单独的房间。
看着吴涛跑远的身影，阿杰呆呆地出神：“难道静真的很喜欢很在乎吴涛么？那我还有希望么？我又该怎么办？”
站了一会，阿杰回过身不甘心地往男生宿舍走去……
……
洁白的月光落满了天井，也照射进了天井左右后三面空敞着屋门的学生宿舍里，内里一片依稀可辨。
静刚溜进被窝，如美豁地一下转过身，一张脸差点贴到静的脸上，静正要惊叫出声，如美迅速地用手一把捂住了静的嘴：“别……别喊，是我！大夜晚的同学们都睡下了，别把他们吵醒了。看把你吓的，今晚在河边你是不是和吴涛做了啥亏心事呀？老实招来！”如美小声又小声地说道。
“呜……呜……呜……”静不敢挣扎害怕发出响动，只能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趁着淡淡的月光，如美看向静手指指向的地方，立刻醒悟过来了，马上松开了捂住静嘴巴的手：“嘻嘻，不好意思啊。这捂住你的嘴巴，貌似你也不能从实招来哦。”
静被放开了嘴巴，连忙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平稳了呼吸：“如美，你想捂死我呀。”。
稍后，凄恻恻地说道：“我和吴涛能做啥亏心事啊，伤心都来不及啊。”
“静，咋了？你怎么这伤心？你是不是哭过了？你的眼睛红红的。是吴涛惹你了么？”如美一迭声地问道，伸手擦了擦静的眼睛，心里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