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自老医生走后。
如美见母亲没事了,此时也已经安顿妥帖,只需要将养将养几天就可以康复了。
现在旁边又有爸爸婶婶阿姨们照看着,如美的一颗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于是,便牵起静的手,招呼着吴涛与阿杰,向着她自己的闺房走去!
穿过堂屋,走过灶房,来到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便是如美的闺房了。
立在逼窄昏暗的房间里,吴涛第一次仔细打量起一个女生的闺阁来。
背对着门,左手墙壁上开了一个小窗子,没有镶嵌玻璃,只是糊了一层雪白的窗纸。
外面灿烂明亮的阳光,透过薄薄白白的窗纸,投进来点点的亮光,驱逐了浓浓的黑暗与阴冷,让人心底泛起丝丝的温暖!
窗子下面摆放了一张破旧的赭色长条桌,上面堆放着一摞摞整整齐齐的书本,一盏被油烟熏燎得污渍斑斑的煤油灯,以及其它的一些物什。
面对着吴涛的墙壁下,依墙放了一张由木头打制的板床,两端高高竖起了格子状的长方形木横栏,以便防人摔倒和搭衣服等之用。
床的中间铺上一层木板,其上覆垫了满满的蓬松柔软的麦草。
然后,把褥子盖在上面,再把床单铺上,就成了一张简单却又舒适的木床了。
房间里还散置着几把自制的凳子,除此而外就别无长物了。
环视了房间一圈之后,吴涛摸了摸鼻子,心里突然怪异地想到,如果让刘禹锡来这里写陋室铭,说不一定写得比原作还要贴切生动得多呢。
吴涛的嘴角升起了一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笑。
“来来来,都坐到床上吧,别嫌本殿寒碜了啊!”
如美拍着床铺,面色讪讪地笑了笑,带着一份自嘲,率先坐了下去。
“小样的,还本殿。其实,我们自个的房间比你这个本殿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差呢。如美,你就别发囧啦!”
静宽慰着如美,一屁股就坐到了床铺上。
“呀,吴涛,阿杰,是不是头一回到女生的香闺,血液加速心跳加快想入非非了呀。嘻嘻嘻,还傻杵着那儿干啥呢,赶快坐到床上呗。”
吴涛、阿杰两个人的脸色蓦地红了一下,相视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沿,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从窗纸透进来的淡淡稀薄的阳光中,一字排开地映现出了四张青春的脸庞!
如美,圆圆粉嫩的脸上泪痕未消,梨花带雨,好一副凄楚动人的模样!
静,瓜子俏脸,娥眉轻蹙,一抹愁情在面目上流转不息!
吴涛,眸若星辰,面如冠玉,一种出尘莫名的忧郁始终萦绕在周身,令人心碎!
阿杰,神采勃勃,英姿飒爽,尽显青春的活力,在父母的宠爱里,寄寓着一份对未来的炙热的渴望!
在这昏暗寒酸的陋室里,是那么地鲜明,也是那么的美好!
也与那些辛酸困苦的日子格格格不入地组成了倔强地对抗!
沉默。
一阵短暂忧伤的沉默之后。
吴涛还是轻轻地问出了口。
“如美,你妈妈怎么会……”
静和阿杰两人也随着吴涛的询问,迷惑地望向了如美。
如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看得出来,内心的波动还未完全平息。
“唉,说来真是让人气愤不已!”
“我妈悄悄地给我攒了一些黄姜片,准备让我拿去供销社卖,换一些钱来好让我上学零用。”
“谁知,藏着的黄姜片昨天早晨被我爸发现了,我爸不容分说地把我妈狠打了一顿!”
“我妈想了一天一晚上,也想不通,更气不过!”
“于是,便在今天早上喝敌敌畏自尽。幸亏只喝了一小部分,被我爸爸发现了,夺下了瓶子。”
“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也许,我会就此永远地失去疼我爱我懂我苦命的妈妈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此,如美又落下泪来,轻轻地悲伤地啜泣着。
静赶紧握紧了如美的手,沙哑着嗓子说道:“如美,别哭啊,你一哭我们也很难过!”
阿杰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如美。
而吴涛的眼神渐渐地渐渐地迷离起来了。
记忆的门扉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地推开了。
那一夜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忍不住地和如美一样哀哀地哭泣起来。
在心里!
吴涛想起了自己。
也是关于黄姜片的伤心往事。
对于黄姜片,阿杰、静,乃至于整个山村的孩子都不会陌生,反而相当的熟悉,更是乐此不疲!
常常满山遍野地挖取它,拿到乡供销社去卖,挣些小钱以便来贴补家用。
黄姜生长在山高林茂、光照充足向阳、腐殖物深厚的黄壤的地方!
它的藤茎细细长长,缠缠绕绕在别的植物上。
叶子对生,呈三角状心形,全缘,脉络是掌状形的。
片片绿叶,青青葱葱的,宛如翡翠一般,夹杂着一丝丝的白色!
黄姜是一种药材,它的黄褐色类似于圆柱形的根茎可以入药,也可以食用,具有很高的药用食用价值!
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千辛万苦、伤痕累累地把黄姜或粗或细的根茎挖掘出来,随手扔进傍身携带的挎篮里。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觅到一大片长势非常好的黄姜,就可以满载而归了。
反之,则悲催了。
就算爬过多少座陡峭的山林,趟过多少蓬锋刺的荆棘,划得衣服褴褛不堪,割得身上伤口布满,也收获甚微!
把挖掘到的黄姜用挎篮挎回家之后,用剪刀剪去它上面长着的细长浓密的根须,再用菜刀切成一块块薄片,把它放置到一个地方晾晒。
等晒干之后,就可以拿到乡供销社去卖了,一公斤一块四毛多钱。
挖上一段时间的黄姜,拿去卖掉,就可以挣上五块八块的,这对于一个孩子和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简直让人欣喜若狂啊!
这样一枚枚小小的黄姜片,蕴藏了一个个家庭,尤其是一个个年少穷酸的孩子无比狂热的渴望,还有那五彩缤纷的憧憬!!
这些年少没有一分钱的孩子啊,他们憧憬着,用他们自己满山遍野挖来的黄姜片,挣来的微薄的钱,去买一支漂亮的转笔刀,一个彩页的笔记本,一双心爱的球鞋,一根令人馋涎欲滴的冰棒……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