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见他无话应答,自觉好笑。
不过片刻,她又敛了笑脸道:“话说回来,我既能将那两人毒疯,自然也能让你乖乖开口对我说实话。你最好现下就告诉我,免得白白受苦。”
“我记得你说过你出自医家。既是医家之后,便应济世救人,怎能加害于人?”
“是药皆有三分毒,是人皆有三分恶。救人与害人之物本也相通。就比如说那星阑草,确实能祛毒疗伤,救人性命。但服用三次之后,便可使人昏沉乏力。若长久用之,便能使人气竭而亡。”
说话间,她已经将药盅摆在了子薰眼前。
子薰面色镇静道:“你休要出言恐吓。我今日即使身死疯癫,也不会告诉你。你如此处心积虑要找那人,即使不是要去寻仇,也必然未存什么善念。”
青儿见他如此这般,皮懒道:“好,你既然如此执拗,我便如你所愿。”
子薰听她这般说话,面上镇静,心里其实很是恐惧。
他先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心机深沉的女子,稷阳城中的后宫之中,他见的听的都不在少数。只是,那些女子的手,都不曾能够伤得了他。她们的那些手段,也完全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
这女子言行乖张难测,其人善恶难断。须臾间就能致人于死地,也能毫不费力将他带到这密林居所。他自知应当小心与她周旋,切不可鲁莽草率行事。只是,她机敏诡诈,又行事利落,子薰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他见她拿着药盅靠近自己,心里明了那里面所装何物。想着自己这一生潜心习读经典,一心想要明理安邦,却可能从此变成一个疯癫的废人,心中凄惧无比。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便出卖他人,在他看来太过不齿。
他正愁苦恐惧间,却见青儿俯身时并未喂自己吃下什么,而是用一把短刀很利落地将他身上的绳子削断了。
他手脚瞬时获了自由,人却有些懵住了。
“你这人也真是奇了。先前还说得头头是道,听来也不是个愚蠢之人。怎么一到生死关头,便如此木讷了?”
“子薰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屑出卖他人。”
他这话说得真切。青儿一双杏眼亮晶晶看着他片刻,忽然伸手来探他额头。子薰不禁往后一退。
“既是不怕死,为何吓出一头大汗?”青儿嫣然一笑。
“世上哪有不怕死之人?”
青儿闻言,又靠近一些,距离近得让子薰颇有不适:“那我问你,你即使告诉我那人是谁,身在何处,我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千里迢迢去害人?”
“世间之事,难以预料。我对你的身世背景全然不知。若你当真如此神通广大呢?再者,你会不会加害,与我出不出卖他人,完全是两回事。”
“那你完全可以先编个谎话来骗我,以求脱身啊。这四海之大,我又无从证实。”
子薰无言。
“虽说本姑娘也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你这人如此不知变通,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一个好脑袋。”她说着,一边摇头做无奈状,一边又噗嗤笑出声来。
“那你现下为何要放了我?”子薰奇道。
“我没有要放了你啊。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还没有走出竹林便已经性命不保了。我没事绑着你作甚?”
说着,她行到窗边,取了放在那里的一个竹篓来,将里面风干的草药小心翼翼排放在桌上,开始细细分拣。
“依我看,凭你一人之力,怕是去不了常宁了。不如你先在此处陪陪我,也顺便帮我整理一下医药典籍。”
话语间,青儿将他自上而下看了一眼:“你一看便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养尊处优惯了的,瞧着也做不了什么其它的了。”
“我是一定要去常宁的。”子薰坚持道。
母妃尚在宫中,我已经误了给她写信的时机。如若我不去常宁赴封,那宫中之人不知作何想法,母亲不知会有多么担心伤痛。他想起母亲,又自责方才置生死不顾的举措实在是太过轻率。
“我不关心你要什么,我只关心我留着你有何用处。”青儿道:“你还是先想想今晚要如何才能不饿肚子吧。我这儿可不会由着你吃白食。”
“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啊,公子薰。你昏着的时候,我已经查验过你身上的玉佩和剑柄了。稷阳城中的王侯权贵。若我猜得不错,你不是当今皇上的儿子,就是侄子咯。”
子薰心下道:这松榆地界,便如此偏远。先帝薨逝,新皇继位已是数月前发生的事情,她居然并不知晓。那常宁地界,还不知会荒僻到什么程度。然而,仅凭着身外之物便能将他身份猜得如此准确,这姑娘绝非一般隐居之人。
再思之,这稷阳城中的皇帝是谁,除了休戚相关的宫人与朝臣,看来天下也没有几人知道或关心吧。
如此看来,只要能将举国境内治理得国泰民安,谁坐在启阳殿里,与这黎民百姓,又有何关系呢?
什么天命所归,不过是安慰自己,愚弄他人罢了。王公贵族们争破了头颅,其实也只是想要离权力中心近一些。说到底,不过是私欲。
他正想间,一堆破损残缺纸页散得乱七八糟的书籍已经堆在他眼前。
紧接着,半只竹鸡晃入他眼帘。
青儿用竹节戳着那只鸡,笑眼弯弯:“你若是在日落前能将这些书本整理齐全,今晚吃鸡。”
说着,指着那一堆书道:“你可小心点,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要是整坏了,今晚把你烤了来吃。”
她变脸如此之快,子薰心中无奈:“你既是如此宝贝它们,怎么保管得如此不尽心?”他嗅着书页上的潮湿气味,皱眉道。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被我救下的。若不是我,它们早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她朝另一间屋子指了指:“那里面,还有成堆的典籍需要整理。凭我一人之力,还不知得整到什么时候呢。”
子薰是个爱书之人,此时完全不再理她,只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整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