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
帐篷里,炉火烧得正旺。
伽晔正在打磨一只箭头。他细细地打磨,又细细地检查箭尖地角度。
云罗在一旁雕刻一只狼牙。她在那上面刻上一缕缕的云纹,复又在空白处填上如云的扶迷花瓣。
来这里已有两三个月,伽晔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夙戎人向来没有尊卑贵贱之分,除了部落首领受众人尊敬,其他人要想获得尊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猎杀更多的动物,抢夺更多的财物。这一点,倒是与军中颇为相似,以军功论赏。与军中不同的是,部落中的人几乎没有什么纪律约束可言。烧杀劫掠,无所顾忌。
刚刚到部落的第二天,卡纳就曾对他说过:“我虽然念你是故人之子,收留你兄妹二人,但其实也是看中你相貌气势,都不同一般人。虽则如此,我土格部落,向来不留无用之人。所以,你要好好作为。否则,即使我想留你,我那些兄弟族人怕是也不会同意。”
“哥哥,你看。”云罗将那颗狼牙递与伽晔。伽晔就着炉火,细细看去,果然雕得甚是灵动。
“很好看。”
“哥哥既是喜欢,我便寻一缕漂亮的马鬃毛给你串上。你戴着它,肯定好看。”一边说着,一边在她的随身包裹里搜来找去。
伽晔笑道:“姑娘家亲手做的,不是要送给心上人戴着吗?”
“我都还没遇到什么心上之人呢。总不能他不出现,我这雕好的狼牙就不送人吧。”
“部落中与你同龄的男子众多,总有瞧着眉眼身手都不错的。你怎么不去送给他们?他们高兴,自然会好好待你。”
“我辛苦雕来的爱惜之物,怎可送与那些蠢汉?我现在就哥哥一个挂念之人,自然是送你了。”
伽晔大笑:“我就怕到时候你那心上之人迟迟不来,我得挂一脖子狼牙牛骨的,喘不过气来。”
云罗却不去理他,只是看着那枚狼牙:“部落里的老人说草原狼的牙可以趋吉避凶。我要不是想着你明日要出战,何必着急今晚把它弄好?”说着,擦了擦被炉火熏得生疼的眼睛。
伽晔心里柔软,嘴上说道:“想不到你也信这些没来由的传说。”
“我自然是不信的。”
“那你又说明日要给我戴上?”伽晔奇道。
“你戴着它,就能时时想着,还有我这个妹妹等着你。这样,你拼死拼活的时候,总是要谨慎些,不想轻易丢了性命吧?”
伽晔笑着摇头道:“就你总能说出一堆歪理来。”
“不过,明日哥哥又要去那博萨部落吗?”云罗转而担忧道。说着,将那颗狼牙挂在伽晔脖子上。那右边脖颈处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在炉火映照下触目惊心,正是博萨人的马刀所留。
“嗯。他们今冬应该自中原边界抢了不少东西回来。我们此时去正好捡个便宜。”
“便宜岂是那么好捡的?土格部落先前与他们多次交手,胜少败多。”
“那是因为土格人自不量力,又总抱着侥幸心里,太过贪婪。”伽晔皱眉道:“土格本来人数不占优势,便只能趁博萨出猎之时偷袭他们营地。速战速决,少食多餐,人家才懒得与我们大动干戈。只是,这帮人每次带出去都抢红了眼。时间耽搁,对方杀将回来,如何不折损人马?”
云罗泄气道:“哥哥如此英雄,现下却专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还要随时琢磨着,偷时如何不被人逮着暴打。哥哥何时如此窝囊过?”
伽晔不语,只是继续磨箭。
云罗见此状,心知自己话语让他颇不顺意,便小声道:“旁的不说,只要哥哥平安便好。”
次日清晨,天未大亮。布察来找伽晔,说是情况有变,要他先去往卡纳帐中商量。这布察便是先前伽晔与云罗刚来土格之时,在卡纳帐中与人争执的汉子。另外那个,名叫恰木。
入到帐中,卡纳告诉伽晔,据闻博萨部落的首领此次去到中原边境劫掠,被中原军马围剿。对方人众,博萨大败,现已带伤逃回部落。
这数月来,伽晔与云罗已经差不多学会了夙戎的语言。夙戎话其实相对简单,并不复杂难学。
“如若消息属实,我们应当速速调集齐人马,趁乱将博萨的部落拿下,一劳永逸。既可壮大我们的人马,又可尽占他们掠夺来的物资。”伽晔道:“我愿领一百人马先去探他虚实。若是消息不假,我们再集中人马,攻他部落。”
“嗯。”卡纳闻言,思考片刻,道:“我先给你五十人马,你小心试探。布察,恰木,各带两百人马。一有信号,便去增援。”
伽晔心中不悦。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刚来几个月,虽然也算是在马上拼杀出一条血路,受到认可,但终不过是个外人。卡纳只肯给他五十人马,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此好的机会,本来有近千人马可用,那老卡纳却要留着五百人马躲于后方,按兵不动,实在是太过贪图安逸。
那博萨部落怎么说也有三千之众,即使此番折损了人马,仍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卡纳只派五百人不到,怎么去端博萨的老巢?恐怕此次又只是趁火打劫,想去零散抢些财物而已。如此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虽则如此,伽晔还是领着五十精壮人马,向博萨部落而去。
行到近处,见那边帐篷处绵延几里,其中往来人马,皆无异状,不似伤亡惨重而归。唯一的不寻常之处,在于一切太过平常,好似精心布置过一番。一众人马苦战而归,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风尘仆仆之气?
伽晔心中已有七八分明了,策马直驱向前,五十壮汉也紧随其后,马蹄烈烈。
相隔一里地左右,忽然从前方出现众多人马,将部落营地拦住。粗粗算来,约莫两百来人。在正前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那博萨部落的首领。
伽晔立马,与那人四目对视良久,道:“听闻博萨的首领此次去到中原,偷鸡不成,反让中原的鼠辈给生生打残了,不知传闻是不是真的。”
那人大声道:“怕是要叫你们失望了,只不过是被草原上的蚊子叮了一口而已。”
伽晔心中笑道:既是承认被叮,吃了败仗便是千真万确之事了。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