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怎有雅兴来敝园溜达?这里单调得很,可不比人间万紫千红!”十步之外六公主就笑吟吟地发过话来。
“哪里,人间哪比得上仙境!”孟宇迎上几步施礼。
另一位是九公主雪白,笑容可掬;倒是七公主显得有点羞涩。寒暄几句后,六公主即打发两个仙童到别处去,说这里由她们陪着。她们要孟宇讲勇斗弥天魔君的故事,讲人世间的奇闻逸事,纠缠了好一阵子,六公主向九公主努努嘴,追逐着粉蝶去了,留下了七公主和孟宇。
六公主和九公主走掉,孟宇不知是别有用意,自是没当一回事,而七公主知道她俩在搞恶作剧,一时不知所措,羞答答地拨弄起垂在身边的柳枝来。
孟宇见七公主羞态可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心猿不定、意马骚动,也发了一会儿痴。还是他打破僵局,找了个话头道:“这柳叶嫩绿欲滴,难怪你爱之不舍。人间的柳叶即便是新芽也没这么鲜嫩。”
“这里所有的植物都是鲜嫩的。”七公主依然在抚弄柳枝。
这话提醒了孟宇,道:“是呀!这园中没有枯枝败叶,我起先就注意到。毕竟是仙境,四季如春,连枯枝败叶也见不到,——要么就是园丁勤快,清除得很干净。”
七公主噗嗤一笑,“什么四季如春,园丁?春天也有衰败的,至少也有冬季残留下来的干枯枝叶;御花园没有园丁,也用不着园丁。这里不见枯枝败叶是因为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是灵物,无凋零衰败,永葆青春。”
“什么?”孟宇诧然失色,“这里所有花草树木都是灵物?”
七公主已从窘境走出来,面向孟宇,温婉地说道:“紫虚宫不只花草树木,所有动物,乃至所有物品都是灵物。”
孟宇一听,陡然间神经紧张起来,问道:“你说的灵物是指精灵吧?”
“是的。”
“这么说,园中的鸟兽都是被你们降服的精灵?”
七公主见他紧张,忙道:“精灵不等于妖精,它们是仙鸟、仙兽、仙花、仙草……”
“噢。”孟宇冁然,“在下前不久见过狼精、狗精、狐精在平波城隍府恣意捣乱,以为动物精灵都是坏的。让您见笑了!”
七公主宛然一笑。
孟宇道:“怪不得这园中莺歌燕舞、麋鹿成群,却不见粪便,原来它们是仙鸟、仙兽,自是不用吃喝拉撒。”
七公主指着一处树林道:“你看那是什么!”
孟宇看去,见是一只老虎和两只羊在一起戏耍,又见到一只狼和一只兔子走在一起,不禁称奇道:“真想不到还有虎羊为友、狼兔相伴!”
七公主道:“仙界不存在食物链,虎羊、狼兔可以成为朋友,它们不相食,只是吸风饮露,摄取天地灵气,所以你就见不到粪便了。”
这时一只小狗溜达到跟前,七公主俯身抚摸着它的鬃毛道:“小乖乖,现身吧!”那小狗登时变成一个垂髫小姑娘,煞是可爱,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七公主拉着她的双手,满眼怜爱地说道:“小听琴,别成天逛来逛去,把心逛野了。你道行尚浅,要虔心修炼呵!”
那小姑娘昂头看着孟宇,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多谢公主教诲,本姑娘会用心的。”
七公主又对身边的柳树道:“柳伯伯,你也现身吧!”那柳树即刻变成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躬身道:“七公主有何吩咐!”
七公主道:“老伯,你带听琴到溪边练功去,给她加持加持!”
“是,公主!”
那老伯牵着听琴的手走了;听琴蹦蹦跳跳,还回头看了孟宇几眼。
孟宇大感稀奇,同时也融入一种众生平等的和睦大家庭的气氛中,颇有代入感。突然间,他像受到什么惊吓似地跳了起来,从路边的草地跳到卵石路上。原来,他想到小草也是精灵,认为自己站在草地上就等于踩在精灵身上。
七公主明白孟宇的心思,见他惊慌的样子憨实可爱、颇为滑稽,忍不住又是噗嗤一笑,道:“没关系,这就是它们的命,它们甘愿做路边草,任人踩。”
虽然七公主这么说,孟宇还是小心翼翼的,哪怕踩在卵石路石缝间的小草上。七公主却又说道:“鹅卵石也是灵物,你这样躲躲闪闪有何意义?”
孟宇一听,又慌乱起来,一迭连声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脚往哪里放?”
宅心仁厚的七公主不忍心见孟宇无所适从,启发性地引用禅宗的偈子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孟宇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悟,心理负担顿减,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小草和鹅卵石本来就是虚幻的,所以我踩下去没关系?”
“你可以这样理解。”
孟宇觉得七公主的回答并不明确,想了想,讲了平波废墟上的那些见闻,临末说道:“我踩在小草上,是不是也像儿童踩仙体一样无妨碍?”
七公主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先这样理解。”顿了顿又道:“反正踩在它们身上没关系。”
孟宇觉得七公主还是没有讲清楚,不过没有再问,进入深思。
七公主见孟宇沉思良久,便又说道:“道不是语言可以说得清楚的,如果说得清楚,大家听一堂课不就得道了,何必还要长时间修真悟道?语言只能给你启发,能否开悟还要看你的修为和切身体会。我只能对你说,这些精灵任你踩都没关系,你踩不到他们,你踩到的只是他们的幻形。但是,你说他们是幻形,偏偏他们又是实实在在的,真空妙有啊!——你们都出来见见恩公吧!”
话音未落,他俩身周的小草和鹅卵石都变成小人儿,只有四五寸高,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有的还跳到孟宇肩膀上。孟宇看傻了眼,惊喜交加,见有小人儿跳上肩,索性伸出一只手掌去,果不其然,又有一个小人儿跳上手掌。
孟宇满心欢喜地向手掌上的小人儿问道:“敢问大仙尊姓大名?”
那小人儿道:“小仙乃普普通通的一株铺地草,没有姓名。不过,可是个无名英雄,可入药,治病救人。”
孟宇见他说起要命的“可入药”来,竟是那么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感到不可理解。那小人儿似乎已经知道孟宇的心思,道:“本仙家虽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却与道合一,神游宇宙天地之间,无处不在,无物非吾身,入药如归呀!何况做药乃吾之天职、本分。”
孟宇听了,顿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能量贯满全身,令人飘然欲仙,却不知此乃仙草的感染力和道的感召力所致。沉醉片刻,道:“仙尊无私忘我,实在令人钦佩!”
那小人儿道:“无我才得永生!恩公拯救了地球神仙界,还要往星际为人类谋福祉,这才令人钦佩!小仙愿为恩公早日修炼成功助微薄之力!”
孟宇一个“谢”字刚出口,哪知那小人儿乘其开口之际跳进口中,一咕噜钻进肚子,只觉口中一道清凉微苦的中药味。这下慌了手脚,一迭声问七公主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如何是好?”
七公主向那些小人儿道:“你们都下去吧!”
转眼间小人儿都消失了。
七公主道:“小仙草愿捐躯增强你的体力和功力,这是你的福分。它已修炼到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入药如归,你就别放心上了。”
孟宇见七公主神情肃穆,心想并不是“入药如归”那么简单。想到一个可爱的小人儿——一株得道的仙草,竟为了自己而丧命,忍不住就流下泪了,扑通一声跪下,咽声道:“仙草呀,你这又何必呢!……”才说了这一句,就听到空中传来声音:“恩公不必难过!”抬眼看去,只见那小人儿已变成大人,在空中对他喊话:“小仙已被地帝封为司春神,掌管人间百花百草;小仙赴任去也!”
七公主见了,扶起孟宇,满面笑容地说道:“这下你不必歉疚了,那铺地草因捐躯而升华,已获得重生,并且高升了!”
孟宇一听,转悲为喜,合什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地帝隆恩,谢地帝隆恩!”这时才感到体力倍增、精神倍爽,知道仙草在体内已起作用,更是喜不自胜。
他以欣喜和祥和的眼光环顾御花园,感慨万端地说道:“原以为仙境就是风景殊胜、有仙人飞来飞去,没想到一切都是灵物,一切都是透明的,随时随地都有千万只眼睛在盯着你,只有毫无私心杂念才能在这里受到尊重。也没想到神仙界对物事的反应那么快,小仙草一捐躯就升迁去了……”
七公主见孟宇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便给他讲了许多神仙界的事,在交谈过程中彼此都增进好感,并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在这灵性的花园里,仙凡两界纯朴的爱意萌动所产生的气场,引来了麋鹿开道、群蝶随行,逗得百花争放、鸾凤和鸣,惹得鱼跃水面、夜鸟不归。他俩直转悠到月深露重方散,并约好明日一起出宫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