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麦芽糖？”
沃夜西有些惊讶，目送着怀抱糖果罐头的小弥可雅跑下楼梯。
还真是怀念啊。
出产于悬桥堡的麦芽糖，曾经是自己的最爱。只是对于现在的沃夜西来说，记忆中的味道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另一边，弥可雅应自己父亲的要求，正坐在桌前，翻看着厚厚的书籍。
《圣比安卡诗歌集》、《尼德罔数字要论》、《光明颂章》等等等等……
天呐！以前的我是怎么能看得下这些东西还能保持神智清醒的？弥可雅假装翻阅着书本，再次回想起了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惧。
这时，小弥可雅跑了过来。她将糖果罐头放在桌上，然后拿起一本书，便坐到一旁哗哗地翻了起来。
“这，这是我！小时候的我！”弥可雅忍不住喊出了声。
她立刻抬起头来，看见楼梯口的沃夜西耸了耸肩。
天啊，这个梦真的好真实，我居然能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我自己！弥可雅越发觉得，沃夜西的本事真是不得了。
“可雅，别开小差呀。”这时，弥可雅的父亲提醒了一句。他正坐在壁炉前，端着一杯红酒，欣赏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山谷画像。
“父亲，你瞧她……”弥可雅指了指坐在另一边的小女孩。
“嗯？”弥家的家主回过头来看了看，“怎么啦？”
“我，呃，我没想到这里还有另一个我。”弥可雅无奈地说道，“那您看，既然那个‘我’已经开始学习了，那我这边就先不学了……”
弥家的家主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叹道：“雅雅，又在说胡话了，静下心来。”
“是……”弥可雅担心要是不按父亲说得做，可能会对梦境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于是只好撇了撇嘴，拿起了另一本书。
刚刚发生的事情，沃夜西都看在眼里，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有哪里不对。”敏锐的他发现了一丝违和。
弥可雅的父亲刚刚的表现相当奇怪，他竟然完全无视了那个小弥可雅的出现。
不！不是无视这么简单，是压根就没有当她存在。
如果同属于梦境的一部分，刚刚的行为就说不通。
少年眉头一皱，在心里做出了一个猜测。
不多时，他已经将这栋屋子搜了个遍，再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领队小姐。”结束了搜索，沃夜西来到一层的主厅，对弥可雅说道：“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会呢？”弥可雅小声说道，感到难以置信。
“或许坏灵隐藏自身的手段比较高明吧。”沃夜西摸着下巴，再次扫视了一圈。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桌上的那罐麦芽糖。
“嚯，领队小姐，你还真是从小就喜欢麦芽糖啊。”沃夜西拿起糖果罐，“怪不得连咱们九队的绰号都是麦芽糖呢。”
“怎嘛，不行啊。”弥可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爱吃糖果总被认为是小孩子的特性。
“没什么不行的。”沃夜西拿出一粒糖果，递到坐在对面的小弥可雅面前。
“来，哥哥喂你，啊~”
但是，小弥可雅毫无反应，仍然继续看着书。
“小妹妹，看这儿，哥哥给你糖吃，来，啊~~~”
“砰！”这边，弥可雅一记手刀敲在他脑袋上。
“呃！你干啥啊？”沃夜西拉着个脸问道。
“干啥？现在的你看上去像个变态！”弥可雅红着脸说道，“再怎么说，那个也是我自己啊，你这么干，我看着……觉得不舒服。”
“好吧，我道歉。”沃夜西摊了摊手，说道：“那就给你看一个舒服的。”
说完，沃夜西的手中闪过一道金色的剑影。
“咔！”这张价值连城的木桌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嘁，差一点。”沃夜西抬起头。
弥可雅被吓了一跳，刚要责备，却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个自己，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此刻正像一只壁虎一般攀在墙壁上。
她已经少了一条手臂——那条被斩下的右臂正躺在沃夜西的脚边。
“这是……”弥可雅在瞬间明白过来。
“坏灵，找到了。”沃夜西冷冷地盯着那个身影。
“你怎么知道是我。”小弥可雅脸上那稚嫩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此时只剩下阴森。
“这你还要问我？”沃夜西讽刺道，“看样子，失败者总是喜欢多此一问，究竟是不肯承认失败，还是仅仅为了平衡心中的不甘？”
小女孩冷哼一声。
“怎么回事？”弥可雅问道。
“领队小姐，你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的父亲会无视她的存在。”
弥可雅细细回想，点了点头：“确实！父亲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沃夜西说道。
“从我们进屋开始，你的父亲，管家还有你，你们三人的行为构成了一个完整而合乎逻辑的事件——你的父亲喊你进屋看书，接着管家来向你打招呼并送上茶点，最后你按照你父亲的意愿，坐下看书。”
“所以这整个过程，只有我是被排除在外的。我是外来者，因此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个梦境中，事件运行的内在逻辑。”
沃夜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关键在这里。你的父亲，仅仅只对你后续的行为作出了反应。”
“而她呢？尽管她也试图装作梦境的一部分，装作回应你父亲的要求而出现，但是这一行为却没有得到你父亲任何形式的反馈。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是连一个注意到她出现的眼神都没有。”
“不仅是你的父亲，连站在一旁的管家也是同样的表现。”沃夜西瞥了一眼管家巴科，后者此时只是惊讶地看着弥可雅，却根本就不在意另一个攀在墙上的女孩。
弥可雅终于明白了：“所以，她不属于梦境。”
“没错。这里不可能存在两个‘弥可雅’，而其中那个无法影响到事件逻辑的‘弥可雅’，和我一样，都是外来者。”沃夜西说道。
“它，就是入侵的坏灵。”
坏灵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错的推理。但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做什么？”弥可雅瞪着它，“我要亲手把你这个恶心的东西消灭掉。”
可没想到的是，坏灵突然化为了一团黑色的液体，一下子击穿了墙壁，逃了出去。
那个形态……似曾相识啊！沃夜西顿时回想起在灰岩洼的那一幕——半空中漂浮着的巨大魂芯，其表面也曾出现过一模一样的黑色液体。
但现在没空思考多余的事情。
弥可雅已经闪身追了出去。沃夜西也立刻跟上。
然而，当少年追到后花园时，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个弥可雅。
没错，两名一模一样的少女，正在半空中斗得不可开交。
赤红色的剑影交织，每一击碰撞所产生的魂气爆发，将花草夷平，并卷起无数土石。
“还敢冒充我！”其中一位显得十分生气。
“明明是你冒充我！”另一位也很生气。
沃夜西觉得一阵头疼。说实话，他没想到坏灵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伪装，这是他的失算。
而且，根据优尼薇尔的说法，既然坏灵已经存在于弥可雅的体内，那么凭少女自身的力量是无法真正消灭它的。
因为她俩使用的，是同一具身体内的魂，是同样的力量。这就像是用左手攻击右手，没有胜负，毫无意义。
这下，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停！”沃夜西喊道。
两人还真就停下了，然后跑到沃夜西面前，指着对方。
“她是假的！”
“她是假的！”
沃夜西左看右看，根本看不出区别，只好摇了摇头：“说点不一样的！”
“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
“……”沃夜西扶着额头，四十五度抬头望天。
“呵，你以为你那点伪装骗得了我？”其中一个弥可雅指着对方说道，“刚刚我看的一清二楚，真正的我的腰上才没那么多肉！”
“哼，这更说明你是假的！我一旦有几天不运动，腰是最先长肉的地方！这几天被关在宪兵队这里，重了足足半斤！气死人了！”
“那我们先看一下，谁的腰上肉比较多……”沃夜西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收到两记手刀。
“笨蛋！谁会给你看啊！”
“笨蛋！谁会给你看啊！”
可恶，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就出奇地一致……沃夜西一头黑线。
这坏灵还真是难缠，居然模仿到这个程度，不仅是外貌，连性格举止都一模一样。
少年眉头紧锁。
那只好出杀手锏了。
……不过说实话，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用啊。
“现在你们谁说都只是一面之词。”沃夜西下定了决心，说道：“能做出判断的只有我。接下来我要问一个问题，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回答。”
“行啊，你问。”两人互相瞪了一眼。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两个字。
“粉色。”
“诶！？”
这回，两个弥可雅都是一愣。
沃夜西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俩。
“什么粉色？”其中一个率先开口问道，“这是哪门子问题？”
沃夜西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另一位，问道：“你呢，怎么不回答？”
“回答你个大头鬼！”她脸颊通红。
沃夜西干咳两声：“咳，看你反应这么不同寻常，难道……是怕露出什么破绽？”
“没有，我……！不是说好这事再也不提了吗！”她瞪了一眼沃夜西，然后又赶紧撇过脸去。
“唔，不用说了。看样子，就要真相大白了。”沃夜西说着，提起了手中的剑。
“呵，我就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弥可雅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这个冒牌货还是藏不住了！快，我们赶紧把她……”
沃夜西倒握剑柄，将剑刃向后一递。
“噗！！”
弥可雅后退好几步，惊愕地望着插在胸口的剑刃。她的双手颤抖着，迟迟无法去触碰近在咫尺的剑柄。
“为什么……”
“你的为什么够多了，坏灵先生。”沃夜西转过身来望着她。
“不不，不是……不是这样！这说不通！”她突然指着另一个弥可雅，惊道：“你刚刚明明说……”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真相大白了，可没说这位是假的。”沃夜西一脸平静地回过头，却迎上弥可雅那仿佛想要吃人的目光，于是又赶紧转了回来。
“就因为我没有给出回答？可她也……！”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沃夜西说道，“那是一个圈套。而我，用这个圈套来辨别真正的领队小姐。”
“粉色……粉色？粉色！那难道是某种暗号！？”坏灵感觉到这柄剑上有股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正在让它从内部崩溃。
它再也不能维持弥可雅的样貌，变成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形生物。
“事实上，那是领队小姐某件贴身衣物的颜色。”沃夜西说道。
“喂！”弥可雅一急，狠狠一掐少年的胳膊。
“贴身衣物……”坏灵搜索着弥可雅的记忆，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内裤！弥可雅喜欢这种颜色！怪不得虽然款式很多，但颜色几乎一致，即便此时也是……”
“你！闭嘴闭嘴闭嘴！”弥可雅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咳，这里就先不讨论颜色的问题了。”沃夜西也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天早上的情景，脸上也是热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失算！”少年指着坏灵，说道：“因为某种巧合，我曾经在某个早上看到过一些不可说的场景。”
“对领队小姐来说，那是一个让她非常难堪的状况。因此，我很清楚，当我说出这个颜色的时候，她就会像现在这样。”
弥可雅红着脸，恶狠狠地对他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少年背后发凉。
“可你不一样。”他再次面对坏灵，“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你虽然能够读取领队小姐记忆中的一切，但是你只能够根据当时的情景，去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比如，家主先生让你看书，你知道如果是领队小姐，就会听她父亲的话照做；又比如，你知道领队小姐很在意体重，所以你也会如此表现。”
“对你来说，必须存在一个明确的情景，或者说命题，你才能够相应地做出反馈。”
“可是，粉色。”沃夜西说道，“这个字眼十分不明确。”
“或许，你早已知晓领队小姐记忆中一切与粉色相关的东西，甚至你已经知道是指那个……那个东西，但是你却不知道它对领队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坏灵浑身都散发出阴森的气息。如果这团黑漆漆的东西真的有眼睛的话，那么它现在一定是两眼发红地瞪着少年。
沃夜西轻笑一声：“所以，你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在你看来，与之相关的答案实在太多了。所以你才会反问我，想要一个更明确的命题。”
“可是，对于真正的领队小姐来说，那只可能是一个绝对禁忌的词汇，此外无他。”
沃夜西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到底，你不是她，无论如何伪装都只是拙劣的模仿罢了！”
“啊！！”坏灵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然后用双手握住剑柄，想要将剑拔出。
“飞星！”沃夜西冷然喝道。
剑身瞬间化为金色的流光，呼啸着飞起，“砰”的一声，将坏灵钉在了墙壁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起作用！”坏灵挣扎着。
“没法变形了是吗？”沃夜西摊了摊手，“再让你变一次，我可吃不消！”
他闪身来到坏灵面前，伸手握住剑柄。
“不！！！”那黑漆漆的人形怪物发出嘶吼。
“滚蛋。”沃夜西没有给它任何机会。抬手一掠，光芒自剑身迸发，自下而上在坏灵的身上划出一道笔直的切割线。
“噗！”
片刻之后，坏灵的身体炸裂开来，变成无数黑色的液珠，却还未落地便消散在了空气中，无影无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