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邪种之间的停战协定很快成了阿伯米纳森大陆上最重磅的消息。
一如当年北巍国对格拉比地帝国的宣战公告所引起的那般，举世轰动。
恰巧，就在这个消息经由鲜血军团办事处这个官方渠道传来黎约的当天下午，表彰仪式便按预定在城主府邸举办。
向来秉持“一切从简”理念的葛立顿城主完全不打算从简，他将整个城主府的花园都进行了修缮，并举办了一场十分隆重的仪式。
仪式上，鲜血军团副将鸠利亚表示，上千枚勋章将被陆续送往各支决死队，那是每一个为胜利而战的士兵应得的荣誉。
在那之后，则是一场全城的狂欢。
广场上，到处都可以看见载歌载舞的人们。
那些负责城中各处修缮工作的劳工们虽然还有一堆的活儿要做，也都忍不住偷起了懒，大声地吆喝着。
以往，粗暴的工头们早就开骂了。但是今天，他们也不介意好好享受一下这难能可贵的放松时刻。
街道上也挤满了人。一些餐厅老板就在路边摆出了一桌子的菜，拍着胸脯说免费；而那些商贩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干脆是将他们的价值不菲的货物朝人群抛去。
这一天，再精打细算的家伙也不计较得失。
“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活着不好吗？只有活着，才会有钱赚啊！”一名货摊主如是说道，“我现在只想庆祝！这些东西啊，看着反而没那么值钱了！哈哈哈哈！”
……
沃夜西透过城主办公室的窗户玻璃，望着远处街道上的欢腾景象。
就在一个礼拜之前，邪种和坏灵还曾在那里肆虐。
那时，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即便见到，也不是活人。
此情此景，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这是一场持续了长达十二年的战争。
而对少年来说，在这份姗姗来迟的和平背后，还有一份更加特别的感触——当脱离了赎罪者的身份，沃夜西感到自己似乎就迎来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曾几何时，这是他在梦里都会惦记的事情。
“沃夜西。”坐在桌后的葛立顿勋士唤了一声。
“在。”他转过身，离开了窗边。
“不可思议，是吗？”老城主靠在椅背上，苍老的面容上带着舒心的笑容。
“这座城市遭末地兵团围困了两年，那时一切都在崩塌。而现在，连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能在黎约看到这样的场景。”
沃夜西点了点头。
葛立顿沉默了片刻，低沉地说道：“孔凡帕的事情，我表示遗憾。”
听到这个名字，沃夜西的眼神微微一黯。
“他是个令人尊敬的战士。”葛立顿说道：“我会在城西修建一座纪念战死者的墓园，孔凡帕会在那里。我希望让你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你是他最信任的人。”
沃夜西抬起眼睛，望着葛立顿。
“谢谢您。我……我会常去看望他的，谢谢您。”少年向来不善感激的言辞，所以只是将感谢重复了一遍，没有更多的言语。
“不，是我要向你，和你的同伴表达感谢。”
葛立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三枚紫色的圆形纹章。
在纹章的中央，是精雕细琢而成的紫雀花图案，和城主令杖顶端的雕刻一样，是黎约这座城市的象征。
“其名为‘紫雀花勋章’，是我命最好的工匠，用霞石铸成的。”葛立顿说道，“请你收下吧。”
沃夜西愣了一下，他低头瞧了一眼挂在自己身前的鲜血军团勋章，疑惑道：“这也是表彰仪式的一部分？”
“呵，这两者之间可不一样。”葛立顿一脸郑重，“如果不是你和你的同伴们揪出了斯米格那个叛徒，那么我可能就醒不过来，甚至会变成他操纵一切，里通外敌的跳板！”
“因此，我以黎约城主的名义铸造紫雀花勋章，表达我个人的感谢之意。”他继续说道，“以后，你们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这座城市的朋友。黎约永远欢迎你们。”
“我大概是无法推辞的吧。”少年说道。
“那是当然，我一定要让你收下。”
沃夜西望着葛立顿，忽然觉得这位老城主多了几分亲切。
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同样的顽固。
所以，沃夜西没有说一句推辞的话。他知道，这样接受，才是对这份感激最好的回应。
“一共有三枚。那么除去我之外，我猜……”沃夜西将一枚勋章放入上衣口袋，“另外两枚，是安凛和奇力克的吧？”
“正是。”葛立顿笑了，“不过，我倒是要麻烦你替我带去了。康菲亚小姐是圣廷的使者，身份特殊，我以城主的名义赠予她勋章，或许还不大合适。”
“而奇力克……他也很特殊，是银猎公会的成员。”城主叹道，“我曾经向他们求援，未得回应。黎约……噢，甚至是帝国，与银猎的关系都是长期处于一个微妙的状况。”
“我知道了，您有您的考量。”沃夜西很快理解了葛立顿所想，接过了另外两枚勋章，“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将勋章交给他们的。这样，就不必担心了。”
“好，好！”葛立顿抚了抚胡须，高兴地笑了起来。
随后，老城主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十指交叉于面前。
“我的事情说完了，来说你的事情吧，沃夜西。”他问道，“你进门时，我便看到了你眼中的疑惑，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有事情想要了解。”
“是。”沃夜西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开门见山。
“我了解到，您曾经也是鲜血军团的军官。您……”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沃氏家族，那是伯加行省边陲的一个领主家族，领地是悬桥堡。”
“嗯？”葛立顿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之色，他眯起眼睛，望着桌面上的一处斑驳，静静地思索着。
沃夜西就安静地等待。
“我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家族，也从未听闻过悬桥堡。”许久之后，葛立顿说道。
一阵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沃夜西很好地掩藏了，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你说沃氏？而你也姓沃，那么你与那个家族的关系……”葛立顿拉长了语气，俨然是在询问。
“是我一个远亲的家族。”沃夜西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
“是大约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曾经听闻，其领主的头衔与领地因为各种原因遭到剥夺……”
“而对于拥有私兵的领主，鲜血军团将会派遣部队介入，以免事态失控。”
“因为您曾是鲜血军团的军官，所以就想向您打听一下消息。”少年说完，便闭口不言了。
葛立顿轻轻地摇了摇头：“沃夜西少年，我早在二十多年前便离开军团了，往后发生的事情几乎就不再了解。”
“而且，鲜血军团的规模之庞大，是一个覆盖了几乎整个帝国国境的军事机构。军团在伯加行省有怎样的行动，远在西部边陲之地的我也无法知晓。”
“是吗……抱歉，麻烦您了。”沃夜西颔首致意。
“诶？说到这个，你可以询问弥家的大小姐啊？她的父亲是弥德普整个行省的领府，应该会知道的吧？”葛立顿说道。
“我已经问过可雅了，她也完全不知情。至于她的父亲是否了解，那也得等以后有机会，再去询问了。”
沃夜西面色平静，但是心里却止不住沮丧。
原以为城主会知道，有关那一日悬桥堡事件的始末，哪怕是一点点也行。
可是，真相似乎不会那么简单就水落石出。看样子，线索到这里是中断了。
……
沃夜西刚刚走出城主府的正门，便碰见了道特。
“哟，小老弟。”这位城市卫队队长笑着打了个招呼。
“道特队长。”沃夜西点头回应，随后也笑：“你还是穿老鼠党的衣服比较合适。”
“嚯，这侃人的本事见长啊。”道特理了理衣领，“再怎么说，我也是城市卫队的队长，我的责任还在这里。当然，老鼠党的弟兄们，我也会一并负责。”
“不止，你还需要对塞妮小姐负责。”沃夜西一本正经地说道。
道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寸头，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你小子很懂啊。”
“男人的哲学，我也算是明白了一些。”沃夜西回应。
道特看了一眼城主府：“话说回来，你刚刚见过城主大人了？”
“是的。”
“嗯，看得出来，葛立顿勋士对你很是欣赏。这两天，也是经常与我提起你。”道特双手叉腰，“我倒是觉得，你可以留下来加入城市卫队。现在队伍也正在重建，有你加入，我能放一万个心。”
沃夜西苦笑：“这提议很有诱惑力。但是，这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怎么？圣廷不是恢复你的自由了吗？”道特有些意外。
“的确，文件上是那样写着的。”沃夜西摇了摇头，“但是，那毕竟是圣廷，不可能会放任一个身上坏灵浓度爆表的家伙四处游荡。光是那一行字，不足以完全表明圣廷方面的态度。”
道特若有所思。
“所以，我还是需要回到圣廷，我要弄明白他们对此的全部考量。”沃夜西说道。
“啧，你的心思还真是细啊。”道特表示赞同，“确实，白纸黑字很清晰，但同时也可能会掩饰很多东西。”
沃夜西点了点头。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道特问道，“正好我们送你一程。”
“预定是三日后。不过送是不必了，我与安凛一道乘坐空艇回去。”沃夜西说道。
如果说走陆路，他回到圣廷得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而少年的空艇又早在他刚刚来到黎约时坠毁了……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两人正聊着，一队马车忽然疾驰驶过街道。
沃夜西一眼便认出，这是药管局的马车，而为首的一辆正是是局长圣温辛的私人座驾，那灰白相间的车漆十分具有辨识度。
“药管局又有什么动作？连局长都出动了？”
道特耸了耸肩：“嗨，你不知道吧？人家局长升职了，马上调任伯加城药管局。这会儿匆匆忙忙的，估计是赶着上任呢！”
“哈！？”沃夜西完全想不到，这圣温辛居然能升职？
“说是在战争期间，药管局积极调配药品，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局长先生恪尽职守……”
“恪尽职守个毛……”沃夜西忍不住吐槽，“就他那样，带头坐地起价，后来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得已才肯免费配给药品，这居然还能受到表扬？”
“黎约离别卡因可是有好几千格的距离，谁知道这消息传到那一头变成了什么样？”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说是圣温辛背景也不简单，给他撑腰的在帝都也是个人物……”道特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倒觉得有背景的可能性大一些。”沃夜西随口说道，“毕竟，连葛立顿勋士也只是口头批评了药管局，圣温辛的声明一挂出来，样子做到位，也没人继续追究下去。”
道特摊开手：“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管他呢。”沃夜西懒得去想。
现在让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究竟会以怎样的身份回到圣廷。
战争结束后，我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