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瑾瞧着这一刻不停往她怀里蹿的眸含秋水的表人儿,她笑而不语。
“表兄……”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季怀瑾,季浅浅眼底的异样一闪而过,在她面前,仿佛自己被扒光了一般,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让她不可捉摸。
“来人啊!表小姐晕倒了!”
不出季怀瑾所料,兮凝见此大喊起来,引来附近的丫鬟侍卫,季浅浅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季怀瑾送到侍卫的怀里。
“兮凝,你陪表妹回去。”季怀瑾道。
“嗯?公子为何?”兮凝不解。
季怀瑾低声道:“难不成你想本公子送她回去?”
兮凝立即明白,高兴地扬起嘴角,原来公子并不喜欢跟表小姐一起,她便随着抱着季浅浅的侍卫而去。
“三公子在此赏玩,奴婢们都先行回去。”
季怀瑾点头,总算这里只有她一人,她望向荷花池旁的院子,安静得可怕,屋子较为破漏,似乎几十年没翻修过,白墙泛黄,地面还有破碎的瓦片。
她缓步走进,竟没看到一个人,院子中还有一个大水潭,里头的水肮脏无比,屋檐上不断有雨滴落下,滴在水潭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谁?”
季怀瑾循声而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端着盛着水的木桶,布衣破衫,恰好庇体,面容肮脏,那双眼里充斥着警惕。
这妇人不确定道:“你是新回府的三公子?”
“正是。”季怀瑾道,“敢问张妈妈在何处?”
“里头。”妇人指了指屋。
季怀瑾答谢,便走进屋子,屋子很大,一走进便闻到一股腐蚀的味道,这里很潮湿,里头摆着数十张床,每一寸地都摆着一木盆,还积着水,想必为屋子漏雨而用。
她继续走进,窗户撒进的光只照亮一寸地,这里没有烛火,很难看清。她细细地打量着,走到最里处,在角落里摆着一张床,躺着一老夫妇人,似乎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皱纹布满,躺在床上,盖着黑硬的被子。
“张妈妈?”季怀瑾看不大清那老妇人究竟长什么样。
一双眼眸睁开,那是一双沧桑的眼睛,布着血丝,空洞茫然,过了许久,老妇人微不可察地蹙眉。
“张妈妈。”季怀瑾再唤道,幼时她几乎不曾见过她,只因她的生活都由娘在管,若非水芸说起她都忘了还有此人。
可现在这张面容却与映象里模糊的面容重叠在一起,是她,是她赶跑了嘲笑的孩子,是她,是她下水救起了差点淹死的孩子!
“你是——”张妈妈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也只能依稀看到那轮廓。
“张妈妈,是我,我是怀瑾,我回来了。”季怀瑾颤抖着声音。
“怀瑾?”张妈妈眼神突然发光,如同看到了珍惜多年的宝贝,她艰难地起身。季怀瑾立即上前坐在张妈妈身边,张妈妈的粗鄙的手附上季怀瑾的头,她笑着,眼泪顿时流下,道:“怀瑾,我的怀瑾回来了。”她用手比着,哽咽着:“曾经……曾经这样小的小不点,转眼就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真好”,道出的不仅仅是欣喜,更是十几年来的心酸。
“张妈妈,娘死的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季怀瑾直问重点。
张妈妈一愣,仿佛回到了那一夜,手悄然落下,眼里是恐惧是彷徨是无措是深入骨髓的胆寒。
“妈妈,您说啊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娘为何无故而死!”季怀瑾着急地问。
张妈妈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她忽而收回手,喃喃道:“怀瑾,听妈妈的,好好活下去,不要查!什么都不要查!他们是罪人,他们理应罪该万死,而你是无辜的,你不能踏入这趟浑水,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妈妈!”季怀瑾喝住她,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妈妈,告诉我,告诉我,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妈妈看着季怀瑾的双眼,魔怔了般,仿佛失了魂魄,道:“那一夜,我救了三公子,我抱着三公子回沁雪苑,我看到……我看到四五个男人围在姨娘身边,姨娘动弹不了,他们玷污了姨娘,他们把姨娘折磨地生不如死……还有……我还看见大夫人和老夫人!”她一把抓住季怀瑾,脸因扭曲而狰狞。
“大夫人打了姨娘一巴掌,还骂她是贱人,老夫人……老夫人用匕首刺向姨娘的胸口,取了姨娘的心头血,我亲眼看见老夫人将那碗心头血喝下,然后还给奄奄一息的姨娘下毒,逼她喝了那碗有毒的水,给她换了件体面的衣裳,姨娘死了,姨娘死了!”
“我害怕,我将三公子抱回侧房,想去叫人,结果……结果她们发现了我,我被她们抓住,我被同样的方式折磨,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忽而张妈妈看向匪夷所思的季怀瑾,将手指放在嘴间,“嘘”一声,眸光警惕地扫向四周,小心翼翼道:“不要说哦?不然大夫人和老夫人要打死我的!他们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这些无辜人受连累,还有老夫人!什么巾帼妇人,还不是喝人血的恶魔!”
季怀瑾的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落,顿时生出几分无力之感。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的娘犯了什么错!要让这些人这么欺负娘!
她咬牙,仇恨自眼底溢出,那是滔天的带着腥风血雨的目光,那是血液溅开、皮开肉绽而依旧不屑一顾的眼神,带着杀虐的颜色,她昂头,青筋暴起,无法遏制的愤怒在心底翻腾。
而张妈妈松了手,疯癫般地大笑起来,诡谲异常。
季怀瑾平复情绪,勾起一抹笑容,淡色的唇线撷着嘲讽,她对着张妈妈道:“妈妈,此仇怀瑾必报。”说罢,她擦去眼泪,离开。
一阵风拂过,吹起季怀瑾的广袖,她看着天空,那么平静,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