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库赛急的直跳脚。
这本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八磅重的鹅已经准备好了,鹅身已用针扎过一遍,只等明天涂上柠檬汁,就可放入烤箱烤制。肉汁是要紧的,是用鹅脂肪、鹅翅鹅颈和鹅内脏,加入上好的洋葱烹制,再配以鸡高汤、风干的百里香和马尔科葡萄酒。要小心不能把肉汁浇在烤鹅上,而要铺在下面,这样才能让烤鹅的表皮发脆。
黄油烤饼用的是亚纳山的核桃,生菜沙拉加入了瓦伦郡产的黑橄榄,虽然不是最名贵,自有一股清香。这几般烹制的方法、用料,便是放在公爵府上,也算不得失身份了。爵爷家不算是大富大贵,但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爵爷只有这么一个少爷,基本的体面还是要讲的。
当然,婚礼最重要的还是蛋糕。牛奶用的是最好的不说,鸡蛋也是上好的里头精挑细选。不过这些还都是末节,关键是蛋糕的个儿要大。对方是子爵,又是大家族,爵爷是有点高攀人家了,但气势上不能输,不能让人看扁了。
库赛打算做一个七层的蛋糕巨塔,最底下那层已然完工,比车轮也小不了多少。为了这个大家伙,库赛特意托人从魔法之都德尔瓦加多带来了沙奇粉。沙奇粉是厨用的魔法材料,加入少许,配合魔法,就能使蛋糕蓬松柔软,却又不会不紧致。
一切都有条不紊,除了自己手底下的这帮伙计。库赛瞧了瞧这群手忙脚乱的家伙,又瞧瞧这车轮蛋糕,搓了搓手,身子竟微微发颤,口中喝道:“伙计们,都给我麻利点儿!今天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明天还得忙一天。哎哟,彼得,小心点,碗摔了不要紧,把白甘草汁洒了,你可没地方弄去。哎,乔森,我说了多少次了,鸡蛋要打匀,打匀!哎哟,这帮门外汉。”
库赛如同焦躁的将军见了一队新募的兵一般。正在着急处,就见厨房门口进来个人。那人穿着体面的布服,三十来岁,一头卷发,脸上带着笑,口中道:“库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别催!别催!”库赛嚷道,他认得眼前的人叫瑟文,是府里的二管家。其实瑟文说的话,算不得催促,但库赛正急躁,也就听不得别人问他进度。库赛道:“你去和马洛说,我这儿没问题,明天准把客人喂好了,丢不了人。”马洛就是大管家了。瑟文知道厨师着急,也就笑笑,不和他多说,回身出了厨房,沿着走廊,向前厅走去。
走廊里,几个男仆正踩着木梯,往墙上贴着青绿的藤蔓作为装饰,一名中年女佣,正拿着墩布,把古朴的木地板擦得微微发亮。往窗外看去,草坪上,年轻的女佣们正用白色和红色的花草扎起拱门,她们一边布置,一边嬉笑。她们身后的草地上铺着洁白的布毯,两旁立着两排白色的柱形花坛,虽已是初秋,里头的花开得仍艳。
瑟文来到前厅,见前厅里仆人们都在忙活,另外又站了十来个人,多是穿着简便的皮甲,或是佩刀或是佩剑,其中一人扎着蓝色的头带,还有一个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一众人都是带着喜色。
大厅中央站着个人,穿着整洁的黑色布服,四十来岁,黑色短发两撇黑胡,正与那些穿皮甲的热情寒暄,却是大管家马洛。瑟文便上前将后厨的情形说了,马洛“嗯”了一声,拍拍瑟文肩膀,道:“辛苦了,佣兵们都到了,和老爷说一声吧。”瑟文笑着点点头,便回身上楼。
瑟文由楼梯上了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棕发男仆,瑟文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竟是肃然起来,那男仆也是一脸肃穆,低声道:“晚饭后后花园?”瑟文向那男仆点点头,道:“那帮佣兵到了,我一会看看情况。”说罢也不看他,顺着走廊向右去了。
瑟文走到一扇门前,那门虚掩着,瑟文就要敲门,就听里头一个男子高声道:“父亲,我不能娶她!”大有愤怒之意。却听一个中年男子沉着声道:“为什么不能?她爸爸是子爵,又是萨里特家族的千金,哪点配不上你?”
青年男子道:“这不是地位般配的事情。”中年人道:“她的相貌也是第一等的,难道你还看不上?”青年人道:“可是我不爱她。”中年人斥道:“小孩子懂什么爱不爱的?我和你母亲当年也只见过一面,现在不也挺和美么?”
青年人愣了一下,道:“父亲,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中年人“哼”了一声,道:“是莉蒂,对吗?”青年人不语。中年人道:“你别做梦了,莉蒂是皮匠的女儿,你要是娶了她,我的脸往哪里放?”
青年人道:“父亲,这事关我一生的幸福,我明天不能结婚!”中年人顿了顿,稍稍提高了声音,道:“这事攸关家族复兴,可由不得你!”说罢,房间内响起脚步声,朝着门口过来了。瑟文忙定了定神,伸手敲门。
门开了,见一四十多岁男子,个子不高,体型微微发福,穿着考究的衬衣马甲,短发方脸,双眉蹙着,脸色阴沉。瑟文欠了欠身,道:“老爷,大管家说,佣兵们都已经到了,让您下去。”男爵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正欲要走,又回身朝房里喊道:“你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说罢与瑟文下楼到了前厅。
马洛见男爵来了,忙招呼仆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聚拢过来。男爵来到中间,十来个佣兵在右手,稀稀拉拉站成一排,仆人们则站在左手,却是颇为整齐。男爵站定,左右慢慢看了看,道:“辛苦大家了。明天是我儿子大婚,还要麻烦大家费心费力。”众人应和几句。
男爵又向一侧的佣兵道:“这次不巧,我的私兵有些事,不能护送接亲的马车,只好把各位请来。‘剑虎’佣兵团我们是老朋友了,沃尔迪。”说着话向其中的一个佣兵伸出手去。
那个佣兵三十来岁,身材精瘦,平头圆眼,是“剑虎”的头目,见男爵伸手,也忙伸手去握。男爵道:“我们合作过几次了,是吧?这里好几个都是熟面孔。”沃尔迪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那是,承蒙爵爷抬爱,照顾我们生意。”
男爵客气几句,又嘱咐了几句,便告退了,留下大管家马洛详细吩咐明日婚礼事宜。马洛细细的说了一遍,便也安排诸人用餐去了。瑟文将众佣兵带到一侧小厅,招呼了一阵,又到另一侧厅堂与下人们一同饮食。瑟文始终笑盈盈的,却没吃几口,便找了个托辞回到房中。天色渐渐暗下,瑟文见日已西下,银月微微露头,便出了房间往后花园去了。
瑟文出了城堡,来到后花园,见已有四五个人等在那里,其中就有那棕发男仆。瑟文向诸人点了点头,道:“人都到齐了?”那男仆道:“少爷被老爷看的紧,出不来,其他人都到了。”瑟文点点头,道:“好。大家都知道了,情况有变。”一个声音道:“怎么回事?怎么私兵们都不去了?”那棕发男仆道:“怀特,你别着急,让瑟文把话说完。”
瑟文道:“老爷可能是有所察觉。我们好容易买通了几个兵士,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老爷把兵士们都支开了,外请了佣兵。那些佣兵我们都不熟悉,却有几个是老爷的亲信,这下事情恐怕难办。”
怀特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瑟文道:“不知道,但我们在这里的六个人,都是少爷的好兄弟,我都信的过。老爷有了防备,我们这趟危险,可能性命都会丢。平时少爷待我们不薄,但我不勉强大家,只问大家,还愿意帮少爷吗?”几人齐声低喝道:“愿意!”怀特道:“瑟文,我们几个你就别问了,你说怎么办吧!”
瑟文道:“好。我这几天想了想,又听老爷说了说,大致是这样。第一,我们可以今晚就动手。少爷的房间在二楼,房门一定会有人把守,我们可以趁晚上架梯子,让少爷从窗户逃出,然后在小树林备好马车迎接,再去找莉蒂。”
棕发男仆道:“那要是不行呢?”瑟文道:“那就得等明天。明天一早,马车就要出发。沿途会经过两处村落,车队都会歇脚,然后会到一个三岔路口,往右就是子爵府上。之后就是接新娘,去光神殿仪式,最后回男爵府晚宴。但明天一旦到了子爵府,我们就没机会了,要动手,只能在沿途。”
怀特道:“那我们在哪里动手?”瑟文道:“第一处村落,车队会补给水和食物,管补给的是我们的人,我们在水和食物里放些迷药,把其他人迷翻了,我们就可以带少爷逃跑。”怀特道:“这个办法好。”
瑟文道:“如果不行,在下个村落,按照习俗会换马车夫,换成新娘家的人。怀特,你今天晚上就带两个人过去,明天找机会把更换的马车夫制住,由你们赶车。到时把套马的笼头砍断,让少爷骑马先逃跑,其他人缠住佣兵,到时再伺机逃跑。怀特,行吗?”怀特道:“交给我吧。”
瑟文道:“好。如果再不行,三岔路那里,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那里两边有树林,适合埋伏,我们叫上所有剩下的人,在那里候着,到了那里,只有硬抢了。我们武艺远不如那些佣兵,只盼能阻住他们,让少爷趁乱逃跑。”
那棕发男仆道:“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毕竟是婚礼,要是有人死伤,兆头不好。莉蒂也不会高兴的。”瑟文道:“希望不会。好了,怀特,你带着你的人,赶紧出发。汉姆,你跟我来,我们去通知少爷。赖德,你和你的人去拿梯子和绳子,我们今晚双悬时动手。其他人各自通知自己的人,为明天准备,大家都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