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燃烧的巴黎
——某位贤人有着这样一句名言:历史给人们最大的教训是,任何时代的人们都从来不会吸取历史的经验,同时,历史还告诉我们,就算是那些懂得历史的人,他们也同样不会以史为鉴。
尽管丘吉尔明知道大英帝国在这场战争中败局已定,但由于根本无法承担战败的后果,更不能接受大英帝国的土崩瓦解,加上性格里的不服输,他绝对无法忍受在自己的任内签署一份无条件投降书,他可是名门贵胄的丘吉尔,是必须要名垂青史的伟人……所以,他也只能闭着眼睛不管不顾,捏着鼻子将战争进行到底。
为此,他需要美军对欧洲赤色阵营发动更多的报复性核打击:一方面固然是削弱敌人,提升己方士气;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打碎国内主和派势力的幻想,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迫使他们支持自己的战争政策。
至于这会不会积累起更多的民族仇恨,让大英帝国的下场更加悲惨……丘吉尔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而另一方面,白宫也非常担心英国人真的破罐子破摔,向斯大林跪下来求和,争取投降输一半。这样的话,美军就等于是被赶出了欧洲——没有英国和爱尔兰作为跳板,美军单独跨越大西洋远征欧陆,还要正面跟苏联红军对抗的难度,在五角大楼看来实在是堪比噩梦。为了彻底破坏英国和社会主义欧洲的关系,防止双方媾和,杜鲁门只得咬牙拿出了已经为数不多的核武库——拿他的话来说就是:“……为了让伟大的欧洲文明不被玷污,为了让我们熟知的社会秩序不被颠覆,我们要告诉那些邪恶的布尔什维克,我们一样也有原子弹,我们比他们更敢扔原子弹!让那些残忍嗜血的赤色匪徒们知道,他们脚下的土地同样是不安全的!”
由于整个欧洲大陆已被染红,让携带核弹的美国战略轰炸机编队在敌境上空穿梭至少三千公里,直接核爆苏联本土……似乎有些难度太大了。但换成核爆苏联在欧洲最强大的盟国,倒是还有那么几分把握——可以让携带原子弹的美国战略轰炸机从撒丁岛起飞,穿过整个法国并在巴黎投弹之后,到英国机场降落。
嗯?为什么不是核爆德国?首先是因为路程更加远了些,其次因为纳粹德国刚刚覆灭一年,柏林在最后的围攻战之中变成了一片瓦砾,残余市民则被苏联人拉到西伯利亚做苦工,即使核爆了也没有太大价值。
所以,无论是考虑实际的战略战术意义,还是英法世仇的宿怨,显然都是核爆法国看起来更加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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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九四六年十月十七日,当欧洲社会主义阵营战略空军对英“一百小时大轰炸”即将进入尾声之际,从撒丁岛机场起飞的美国核打击轰炸机编队,却悄然飞过地中海,从南方闯入法国领空,直扑巴黎而去!等到红色法国和驻法苏军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个没有导弹和卫星,雷达性能也很不完善的时代,任何国家都没有办法百分百地保卫好领空,把侵入本国上空的每一架敌机统统打下来……
结果,跟伦敦那颗不幸丢偏了的苏联原子弹不同,从撒丁岛出发的美国核打击轰炸机编队,舍生忘死地成功突破了法国领空内的层层拦截,准确地将原子弹丢在了巴黎的市中心,最为繁华热闹的塞纳河畔……伴随着一道绚丽的闪光划破天际,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塞纳河畔冉冉升起。所有没来得及躲进地下防空洞的巴黎市民,都在同一时刻从双眼感觉到了强烈的灼热和疼痛,简直就像是被探照灯迎面照射,又或者是被热带沙漠的烈日当头曝晒一般。很多人都当即发出凄惨的喊叫,痛苦地滚翻在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下一刻,真正的噩梦才开始降临——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之中,毁灭一切的高温冲击波,裹挟着来自烈焰地狱的炙烤热浪,夹杂着各种致命的射线、粒子、核尘暴,狠狠地砸向四面八方!哪怕是远在六十多公里之外的贡比涅森林,人们都听到了一声威力强大的闷响,心惊胆寒地跌倒在地上,以为是世界末日来了。而在十五公里之外被征用为新政府临时驻地的凡尔赛宫,所有的玻璃都被瞬间震碎,犹如致命的霰弹一般到处抛飞,穿透门板和屏风,冲向猝不及防的被害者,溅起一朵朵血花,造成了数量惊人的二次伤害!
当然,巴黎市区的命运必定是更加残酷——无论是人类、动物、草木,还是建筑,全都在这仿佛来自地狱的焚风中化为灰烬。卢浮宫前的喷泉水池,被惊人的高温瞬间蒸发到汽化。而闻名遐迩的凯旋门和卢浮宫,被誉为时尚奢侈代名词的香榭丽舍大道,埋葬着诸多法兰西伟人的先贤祠,拿破仑皇帝长眠的荣军院,流传着不朽爱情故事的巴黎圣母院,还有遍布巴黎市区的诸多大教堂……也都在眨眼间就沦为了一片焦炎炼狱。
就连作为巴黎地标的埃菲尔铁塔,它的钢筋铁骨也承受不住原子弹爆炸的高温,很快就在堪比十二级台风的火焰风暴之中,犹如蜡烛一般迅速融化,最终摇摇晃晃地折断成几截,伴随着漫天烈焰的背景轰然坍塌。
至于普通的街区宅邸,自然也在原子弹的蘑菇云下荡然无存。大部分不够牢固的建筑物,尤其是建筑质量堪忧的贫民窟,都被海啸般的冲击波一下子夷为平地,而少数最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楼房,则宛如突出海面的礁石一般,耸立在一大片焦黑滚热的残砖和瓦砾之上。树木、汽车、电车、自行车和行人都被卷上半空,然后摔得粉身碎骨,或者在空中就被烧灼成了焦炭,接下来还要被火热的气流裹挟着继续四处飘荡。
很多来不及反应的市民都被埋在了废墟里,当然,暴露在空地上的市民还要更惨——由于被核爆闪光直接照到,当场就被烫得浑身枯焦、皮肤脱离……而随之蔓延开来的火灾,则是让躲在防空洞内的幸存者陷入了灭顶之灾。核爆的高温引燃了太多的火苗,使得大火肆无忌惮的在街头房顶蔓延,从一栋房子烧到另一栋。
在这样杀伤力极大的火焰风暴之中,路边涂了焦油的木质电线杆,店铺门口的纸板广告牌,房屋里的窗帘和家俱都会突然着火。加油站、煤气厂、树木、植物……凡是能着火的东西都会烧起来。各处分散的火头很快汇成一片火海,其温度可以融化钢铁、烧毁水泥,并且继续向四处急速蔓延,一直烧到再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充作燃料为止。可想而知,剧烈的燃烧抽干了地表的空气,就连下水道里的污水都已经开始沸腾,残破不堪的街头迅速弥漫起可怕的肉香味。冲出防空洞争相逃命的居民,被火焰包围在了狭小的街道上,在浓烟和高温下挣扎残喘。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就有几十万法国人被烧死、炸死、砸死、窒息而死,受伤的人更是数倍于此,很多人受到了极端可怕的辐射与烧伤,估计撑不过一个星期,到时候死亡人数还会成倍飙升。
除了对巴黎造成的直接损害之外,原子弹的爆发还造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电磁脉冲风暴,击穿绝缘层,烧毁电路,让一切电子装备的元器件严重受损……不仅使得巴黎周边的无线电设备瞬间报废,还使得诺曼底、布列塔尼、加莱,甚至荷兰一带的无线电通讯都被严重干扰,连续几个小时无法正常拍发电报。而云集于西欧沿海地区各个前线机场,刚刚对英国执行过“一百小时大轰炸”的数万架飞机,也陷入了指挥瘫痪、通讯中断的尴尬处境,最终导致计划内继“一百小时大轰炸”之后的下一阶段对英战略轰炸,被迫宣告流产
总而言之,当愕然的法国人知道了巴黎的惨状,尤其是凯旋门、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和香榭丽舍大道的灰飞烟灭之后,一个个都是痛哭流涕,高呼“半个法兰西已经死了”。旋即便是法兰西全民上下愤怒欲狂,由赤卫队脱胎而来的法国红军也是义愤填膺,争相请战要当渡海进攻英国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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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海峡对面的不列颠,尤其是刚刚挨了一发苏联原子弹的伦敦,当得知花都巴黎上空同样有一朵核爆蘑菇云盛开的时候,原本深陷于沮丧和绝望的英国人,倒是被提振起来了那么一些士气——虽然自己的国家没有原子弹,但美国盟友手里有啊!好歹不再是一边倒的只挨打不还手了,多少让人心里有一点儿慰籍。
借着这一来之不易的有利形势,丘吉尔首相发表了全国性广播,老生常谈地谴责了布尔什维克“红色恶魔”的种种暴行,同时鼓励不列颠军民为了帝国的荣耀,与邪恶的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他发誓绝对不会考虑与敌人媾和,更不会向侵略者投降,他会领导这个伟大国家一直战斗下去,直到胜利来临或者地球上最后一个英国人倒下——“……我热爱着这个国家,我为它的光荣与伟大奋斗了半辈子。我把人生最宝贵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帝国与国王……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我们必须使用任何手段来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以及无数祖祖辈辈用他们的牺牲和汗水换来的一切财富。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或者胜利或者灭亡,不可能有第三种结局。但是我坚信。我们的后代必定将会为我们进行的伟大事业感到自豪!”
然而,虽然这个胖子在嘴上说的是如此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好像恨不得亲自驾驶一架战斗机上天,跟那些在不列颠上空播洒死亡的苏联飞机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当他的广播演讲之声还在不列颠全境范围进行放送的时候,丘吉尔本人却已经拔脚溜出了大不列颠岛,带着整个战时内阁和战争部全都搬到北爱尔兰的首府贝尔法斯特,同时被他从温莎城堡硬是拖着带走的,还有重病中的乔治六世国王陛下和整个英国皇室……
事实上,作为大英帝国的战时首相,丘吉尔拥有着伦敦最坚固最安全的地下掩蔽所作为办公地点——那是在斯多利门附近一栋混凝土结构办公楼的地下,施工人员在原办公楼地下室的一层灌满了高标号水泥,形成了五米厚的混凝土顶盖,足以扛住二战初期各国最大型号的航空炸弹。地下室的入口被还装上了一英尺厚的特种装甲钢大门,可以在两千度高温下坚持三个小时,而且降温之后不会产生形变,依旧可以顺利的开合。
然后,这个地下掩蔽所里的空间也非常宽敞,明亮的灯光系统和强大的通风系统让人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处深深的地下,充满英国风格的室内装饰与雪白的墙壁、光滑的地板组合在一起,丝毫没有普通防空洞给人的那种压抑之感。昔年对抗纳粹德国的整个不列颠空战期间,丘吉尔首相阁下就是在这里指挥战争的。
遗憾的是,就算是这样坚固到宛如磐石的地下掩蔽所,也扛不住原子弹爆击的恐怖破坏力……所以,在亲自巡视过核爆后的伦敦和遭到轰炸的其它几座城市,目睹了这些城市满目疮痍的惨状之后,这货就果断决定开溜,躲到了大英帝国本土距离欧洲大陆最远的北爱尔兰——虽然从航程上说,从法国北部机场起飞的敌方战略轰炸机,同样也能够得着北爱尔兰。而在刚刚落幕的,仿佛炼狱噩梦一般的“一百小时大轰炸”之中,北爱尔兰的城镇也确实挨了几枚炸弹,但是相较于英格兰死伤数百万的毁灭性惨状,有着整个大不列颠岛作为缓冲的北爱尔兰,已经称得上是平安乐土了,远比如今的伦敦更加适合性命金贵的英国统治阶层长住。
除了把政府和皇室搬到北爱尔兰之外,丘吉尔首相在十月中旬作出的另一项重要决策,乃是不惜以殖民帝国的总崩溃为代价,彻底放弃地中海战场和远东战场,召回滞留于南意大利的地中海舰队和远在新加坡的皇家海军东方舰队,以此来应对斯卡帕湾大舰队覆灭之后,大不列颠岛全境几乎有海无防的窘境。
但是,在这两路仅有的可怜援兵之中,前者规模有限,实力单薄,连一艘战列舰、战列巡洋舰或装甲航母都没有,根本无法单独跟苏联红海军的北冰洋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正面对垒;后者则远在地球的另一端,路程遥远到无以复加,即使一路顺利,从远东赶回国内也至少要用掉一两个月,感觉有些缓不济急。
如此一来,在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苏联红军都能轻易渡过海峡,对英国本土发动登陆战!
而眼下英国陆军的精华都在远东、北非和欧洲大陆凋零殆尽,本土极度缺兵少将,在欧洲的盟国只剩下了更加朝不保夕的葡萄牙和半个西班牙,还有素来跟英国佬仇深似海,在战场上随时有可能倒戈的爱尔兰人……总之都是一帮不靠谱的废柴加混蛋。所以,除非皇家海军能够阻止苏联红军上岸,否则一旦这群猛兽踏上英国领土,靠着目前英国本土具备的防御力量,想要打赢本土保卫战是根本没有指望的。
然而,集中了皇家海军最后精华的大舰队,如今已经在斯卡帕湾升起的蘑菇云之中完蛋了……
为了应对这一危机,丘吉尔首相又只得硬着头皮挖掘国内潜力,宣布要火速大练民团,在两周内组建起一百万“国民自卫军”,计划招募联合王国境内所有至今未被征召服役的十六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性,以及任何在服役年限内并且志愿报名的女性。实际由各郡的议员、贵族和乡绅负责组建和指挥这些人员,丘吉尔首相亲自担任名义上的国民自卫军最高总司令,由他的参谋长和最信任的军事顾问黑斯廷斯.伊斯梅将军负责这些“国民自卫军”的训练和武装——这在明面上固然是为了将自己的力量全部动员出来,抵御看起来即将渡海来犯的苏联红军,或者说“欧洲社会主义阵营联军”,打赢……至少是打平这场决定不列颠前途命运的战争;但另一方面,也是有着维护国内社会治安,防止发生民变和骚乱的考虑。事实上,如果苏联红军的铁甲洪流,真的渡过海峡,登上了地势低平、平原宽广的英国南部地区(英格兰),那么在红军各种威力强大的现代化武器面前,防守一方单纯只是靠人多是没有用的。若是让这群临时征召的大叔大妈老爷爷小孩子和大姑娘们,跟古代凯尔特勇士一样嗷嗷叫着冲上去,那么恐怕最多只能让俄国人多浪费一些弹药而已。
不过,若是换个角度思考,从维护社会秩序,避免沙俄崩溃的那种内乱来看,这就不失为一个高招了。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大轰炸和惨绝人寰的核爆蘑菇云,无数英国人与他们积攒的财富一起化为了一堆灰烬,或者在毒气的笼罩中痉挛毙命,全家死绝。但那些活下来的人却更加痛苦,因为在这场将整座整座城市化为火海的大轰炸之中,他们失去了财产、房屋、亲人、事业与工作,剩下的仅仅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和累累的伤痕……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六年前的不列颠空战期间也发生过,但那时候英国境内被摧毁的城镇要少得多,英国政府的人力财力物力也远比现在充足,还能及时组织起救援活动,给伤员提供医疗救助,分发给他们一些储备的食物和衣服,甚至给他们安排住处和工作,在最差的情况下至少也有一顶容身的帐篷。
然而,到了三战爆发的此时,大英帝国的各种资源早已耗尽,而“一百小时大轰炸”给不列颠造成的战争难民数量,也是六年前德国空军的最起码几十倍。面对这么多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战争难民,丘吉尔的战时内阁能够组织到的救援力量,完全是捉襟见肘,杯水车薪,很多失去了家园和财产的可怜人,只能无助地坐在公路边,不知该从哪里弄一块面包来果腹……英国民间社会秩序已经有了失控的风险。
就像一句话说的:如果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请不要忘记还有最后一条出路,那就是犯罪。
如果是和平时期,这最多就意味着黑社会和红灯区的滋生壮大。但在战争时期……嗯,大约可以参考明末和民国年代的中国社会,或者二月革命爆发,帝国体制突然崩溃之后的沙皇俄国。
想想一个国家内几十万、上百万流寇游荡、暴徒横行的模样,就知道丘吉尔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了。
在这种情况下,向地方势力放权,大办武装民团,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大约类似于中国宋朝每逢灾荒兵乱,就从灾民之中选拔青壮充作厢军,以免其走投无路而作乱的道理。虽然这肯定会在未来造成地方割据、军阀坐大、财政负担等等很多很多的问题和麻烦,但那些在绝境之中被彻底逼急了的当权者,往往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只好先顾着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就这样,原本就已经久战疲惫的英伦三岛再次被打了强心针,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大练兵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