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乡间,交错的田埂上,有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躺在草垛上,绝望地注视着淡黄色的天空。
他刚刚费力跨出庙门,一路上紧咬牙关,凭着一口硬气想走出田埂。
“只差百米,就能成功了!”
柴火燃烧的气息沿着晚风飘散,一路从村头越过谷场,溪滩,到田野,半道绕过一大片破碎的菜畦。
叶栀特意逃避这种万恶的气息,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他从这万恶的气息中嗅出煮熟的米饭,熬烂的南瓜,翻炒的芋头,炙烤的土豆,以及村头酒馆悬挂的熏猪肉的香气。
”猪肉应该是小二酒馆那的,前天店家刚买了头猪;南瓜应该是拐杖叔的,他们家存了半草垛的老南瓜;芋头,应该是隔壁李婶家的,看她今早去溪滩挖芋头来着;还有土豆,这味儿,啧啧!土豆谁家来着,好像没注意...”
叶栀仰面躺于草垛上,双手随意地枕在脑后,一边闻着浓郁的柴火味,一边漫无目的的思考。
没有力气动弹了,叶栀干脆不走了,忍着肚中难熬的饥饿,失落地吐出一口浊气。
“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叶栀无力维持佯装的面具,暴露出真实的自我,悲伤地对自己说道。
那份酒食,他是自愿吃的。
昨天返回葛家村,路过祠堂,叶栀听到了村民们瞒着他进行的商议,还有,亲自目睹村长痛苦地将一份焦黑色的粉末投放入酒食中。
入夜,身体出于极度的饥饿,居然驱使异常分泌的胃液消化起体内的器脏。
错误的信息素经神经纤维传导给大脑,使得他在饥饿中产生不正常的饱腹感。
叶栀的视野上,黯淡的星空开始下雨,星星点点,泛如泪珠。
“真是个傻子!你那么不甘,那么努力,仍旧逃不过孤零零地死去。”
叶栀绝望地闭眼,泪水横流...
帝国历一一三年,叶栀从大陆顶空坠落,带着漫天血雨。
他的背后,天空被紫金色焰火燃起,形成一幕绮丽的景象。
古语云:天生异象,世道将乱。沉寂七百余年的天启大陆,即将迎来一次剧变。
天启帝国,东境南部,庆州城郊,一具羸弱的从草垛中站起。
叶栀从一场大梦中苏醒,竭力平复难以抑制的不良情绪。
梦的内容被悄然擦去,清醒意识不允许现实世界被干扰。
“emmmm,我这是在哪?”叶栀抹掉脸上的泪水,环顾着陌生的郊外,顾不得梦中的经历。
“有人吗?hello?”他在田埂上高喊,希望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
“那边的大婶,你好啊!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叫什么地方?”叶栀看到十几米外的田沟中穿出一个穿着复古的壮实妇女,友好地问候。
村妇好像避鬼般,远远绕开叶栀,着急地往一条弯肠小道跑去。
“大婶,你不会也被天空的古怪景象吓傻了吧?”叶栀抬头看着燃烧的天穹,没有继续说话。
田野远处,稀稀松松的农人扛着耕具,踏进杂草新起的稻田,开始一天的劳作。
“怪事儿!这种燃烧的天空难道是正常的自然景象,不会伤人。”叶栀看到农人们一脸平常地在田上耕种,偶尔抬头也没多大的惊讶,脸红地挠了挠头。
他揉揉双眼,重新望天。
穹顶上不断有霜白色的光,在万米高空中闪烁,很快被紫金色的火流淹过。
叶栀看不清霜白色光芒里有什么东西,却莫名觉得亲切。
过了许久,火焰依然在空中熊熊燃烧,像在焚却某些不应有的东西,根本没有丝毫坠落的迹象。
葛家村祠堂,一些忧愁的村民聚集,共同谈论一个隐秘的话题。
上午,村子上方的阳光正好,给人懒洋洋的暖意。
村民们的脸没有因明媚的阳光舒展,反而变得更加忧虑。
“葛老,小栀没死,快想点办法吧!叶家今天派人来收尸。”有人焦急地对一个拄拐的老人喊着。
“村长,李寡妇刚刚回来报告,说那小子还在田埂上站着。”
“葛叔,你说接下来咋办?叶家上次派人发过话,如果我们没弄死小栀,他们不介意派人来灭口。到时候,我们这个村得为小栀陪葬。”
“老不死的,我们全家没活够,不想死。”
“爸,别犹豫了,再不抓紧,叶家要来人了。那时,你想动手也来不及。”
“村长,别护着那小子了,我们知道你心疼他。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吗?毕竟他是我们各家各户一起看着长大的,多乖巧懂事的一个好孩子,可惜了!”
“对啊!我们大家都对不住他,等他死后,村里人共同出资,为他建个衣冠冢,逢年过节祭奠下。好歹他是因为我们才死的,不能忘记这份感情。”
......
大量的村民拥挤在祠堂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够了!给我安静!”村长敲打手中的拐杖,放出一股气势,命令众人安静。
“我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在这等我,我去亲自解决那小子。”村长哀叹一口气,收敛威严,颤巍巍地走出祠堂。
此时此刻,他起脚的每一步,重如千钧。
“爹爹,爹爹,小栀哥哥会回来吗?他答应要继续给我编小人儿的。看,小栀哥哥从不骗人。”
一个四五岁怕生的小女娃儿,待祠堂安静下来时,拉着父亲的衣角,从怀中掏出稻草编织的小人儿,炫耀般地给他看。
“会的,会的,会的...”父亲看着精细的小人儿,忍不住心中的愧疚,下意识地重复着给小女娃的答复。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祠堂里有个年过古稀的老婆,艰难地越出门槛,唏嘘地感慨道。
“孩儿他娘,你先回去吧!吩咐家里的娃子,让他们今天好好在屋里待着,别瞎出门。”
“大娘,危机过去了,我扶你回家吧!”
......
祠堂的众人出于愧疚,不约而同地离开了。
刚刚还门庭若市的祠堂,一碗茶的工夫儿,人全走光了。
几个绑着辫角的淘气孩子,趁机溜进祠堂,摆好简陋的欢迎仪式,等待一个大哥哥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