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一直对皇后有所疑惑。皇后与东聿衡是少年夫妻,二人生下东明奕后就再未得子,并且她听说东聿衡一直少入昭华宫,可犹对皇后十分尊重,从不因宠妃驳了皇后颜面,皇后也报之以李,不仅不嫉妒后妃,反而还千方百计选美人进宫,对待妃嫔一视同仁,后宫子女视如己出,后宫上下无不敬重。
只是这并不符合人的天性……沈宁自己也是女人,明白不论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为丈夫做到这一步,并且自她回宫后,东聿衡月月也去昭华宫留宿几宿,她只在第一回听说时浑身凉透,但东聿衡坦荡的态度却让她心生疑惑,他只对她说朕是一言九鼎的,也就意味他们并未……那末这二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宁步入昭华宫,向皇后请了安,皇后亲自下榻扶她半礼。离宫前皇后还对她若即若离,回宫后却似真心以待,听说就连王太妃不满意她再进宫,也是皇后说服太妃松口的。她知道东明奕的事情肯定起了很大作用,回宫后她甚至亲登春禧宫道谢--她也知道如果与皇后交好,她在后宫会好过很多,但她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东聿衡的妻室。
二人一番寒喧后,沈宁问道:“不知娘娘找臣妾来,所谓何事?”
孟雅闻言,眉宇间闪现愁容,她挥退下人,只留了贴身女官在侧,看向她徐徐开口,“贵妃妹妹,不知你这些时日可曾听闻长阳街巷流言蜚语?”
“臣妾不知。”沈宁摇了摇头。
“本宫偶尔听宫人传进来一两句,却是气得胸口闷闷地疼。”孟雅抚着心口皱眉道。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唉……这叫本宫从何说起?”孟雅欲言又止。
“娘娘有甚为难之处,不防直说。臣妾也为娘娘出出法子也好。”沈宁知道孟雅叫她来就是为了这事,也就干脆地卖个人情。
“唉,”孟雅再一叹,顿一顿才说道,“这街头传闻,大皇子曾在克蒙受辱……侍于敌将身下!”
“什么?”沈宁一惊,不想竟是这等恶毒流言,她立刻道,“娘娘宽心,臣妾以性命作证,大皇子不曾遭受侮辱。”
孟雅点点头,“本宫自是相信妹妹与皇儿,只是人言可畏,我儿也听得传闻,近来一直郁郁,就连这三日贺寿,本宫也见他少有笑容,本宫着实有些担心。”
沈宁沉吟片刻,三人成虎,若是世人皆信,东明奕怕是清誉尽毁,“娘娘,陛下知道这事儿么?”
“本宫还不敢让陛下知晓,本宫已派人去处置造谣生事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皇子那儿……本宫已劝慰两次,仍不管用。本宫听大皇子说贵妃妹妹在白州帮他甚多,想来你的话,大皇子会听些,本宫……还得请妹妹帮这个忙才是。”
“娘娘言重了,如果臣妾能帮到娘娘与大皇子,臣妾自是愿出绵薄之力。”
孟雅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待沈宁离去,皇后心腹女官绿翘问道:“娘娘,这贵妃娘娘……可信么?”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想相信她。”
绿翘一听,忠心提醒道:“娘娘,虽然贵妃娘娘救了大皇子殿下,可难保她就是为接近您故意作为哩。”
孟雅摇摇头,“她不是。”她自五六个人包括亲儿口中听闻了那件事,却没有一个说她有心为之,况且她被救回来时已奄奄一息……一个妇道人家,为何能有这般勇气和作为?为何天家与皇儿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忽然,想亲自了解一番。
沈宁走在回宫的路上,却在思忖一个问题。
有人暗地里给皇后和东明奕使绊子,为什么不连她也一并整了?她与东明奕被俘之事,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既然有本事放出流言,为什么对她只字不提?
沈宁正寻思着,琉璃上前关心询问,沈宁想了一想,把事情与她说了,琉璃道:“这事儿奴婢也听了些许,只是不敢多嘴。”
沈宁有些稀奇,“你从哪儿听说的?”
“奴婢是听一些常往外头跑的太监说的。”
没想到她的消息还很灵通。沈宁轻笑着看了看她。
“娘娘,你是否要奴婢去探一探?”
沈宁想了想,“不必了,皇后娘娘会调查清楚的,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罢。”
“是……”
“以后要是有这些事儿,就劳烦你跟我说一声。”
“是。”琉璃忙道。
“难为你了,琉璃。”沈宁看向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适应宫廷生活,并且还主动建立人脉了。她本来也是个大家闺秀,走到这一步怕是也吃了不少苦。
琉璃一愣,才低头道:“娘娘,奴婢不难,奴婢伺候娘娘,觉着日子踏实。”在刺史府的日子,简直就如炼狱。刺史粗暴,大房残忍,小妾奸诈,每日都要走在刀刃上才可活过一天。进了宫跟了这位贵妃娘娘,竟然连下跪的次数都比刺史府的少。若是没有外人在场,春禧宫的大小奴才都是可以不跪单行礼便成了。
“唉,你跟着我好过也不好过。”沈宁抱歉一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
东聿衡心情甚好地回了春禧宫,沈宁已很懂自娱自乐地抬了两张紫檀躺椅坐在殿院中纳凉,她一见他回来,收了折扇便趿鞋跑来,兴高采烈地对他见礼,“陛下回来了。”
皇帝本是唇角带笑,见她穿着裹胸浅蓝水绸裙子,外头只披轻纱,连嫩肩儿也若隐若现,顿时不悦道:“就把你热成这样!”
沈宁早在穿时就被琉璃阻止过,自然知道他意下所指,涎着笑揽了他的胳膊,“哎,我把太监们都叫出去了。”
东聿衡闻言,挥手让万福等随侍到殿后候着。
“别恼别恼,”沈宁仰头眨眨眼,“我这样穿不好看么?”
东聿衡再细看一眼,重重清了清嗓子,“方才在做什么?”
沈宁轻笑着捏捏他的手指,回答道:“今夜有些风,我出来纳凉透透气。”
东聿衡顺眼望去,陪坐在一侧的琉璃早已起身行了礼,见他看来又是一礼。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收收汗再去沐浴?”
东聿衡挑了挑眉,拉着她走向躺椅前,“看看咱们娘娘的逍遥日子。”他舒服地躺了下去,“嗯,不错。”
琉璃见皇帝有兴致,忙道:“陛下,奴婢再给您拿些瓜果点心来,您可是有甚想吃的?”
“随便拿些来。”
“今个儿的葡萄很甜,拿些来给咱们陛下尝尝。”沈宁笑着打开折扇,坐在另一张椅上为他扇风。
东聿衡侧过头,看她手里拿的扇子不由轻笑,“你怎么拿这把扇?”
“风大啊。”
“胡闹。”长臂一伸,抢了她手中扇子自个儿扇起来。
一旁奴婢忙把一把紫竹柄的天女散花檀香团扇递给沈宁,沈宁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皇帝凝视着自个儿贵妃体态纤纤慢摇团扇的模样,只觉足可入画,黑眸中多了一分火热。
沈宁含笑与他对视,忽而抬手指天,“你们看天上。”
围在左右的奴婢们都往天上望去,沈宁弯腰,在凉唇上轻吻一计,旋即起身以扇遮唇,笑眼盈盈。
东聿衡还想细品,见她这般娇俏更是受不住了,他略带沙哑道:“伺候朕沐浴。”
沈宁抬眼见琉璃与两个奴婢拿了点心来,嘻嘻一笑,“您再歇会儿,吃些点心消消热。”
此时琉璃已到了面前,接了沈宁的话道:“是哩,陛下,葡萄是才送来的,可新鲜着。”
东聿衡看了沈宁一眼,拈了一颗问道:“太妃那儿送去了么?”
“回陛下话,早就送去了。皇后娘娘与各宫娘娘都也送去了。”
皇帝尝了一颗,只觉沁甜芳香,“是不错。”
沈宁为他打着扇,“你们先进去休息罢,也拿两盘水果吃吃,我来伺候咱们陛下。”
一时蝉吟声声,沈宁也侧躺下来,为皇帝陛下慢摇团扇,还不时张嘴索要葡萄,皇帝好笑,也会将剥好的葡萄喂进她的嘴里。
二人一阵浓情蜜意,东聿衡慵懒问道:“今个儿见了花大小姐?”
“是哩,我留她吃了饭才走。明天我还要让她来玩儿。”沈宁笑道,“说来还要多谢你。”
“谢朕什么?”
“没你的旨意,大花也不能进宫贺寿啊。”沈宁笑眯眯地道,“我又怎么能跟她重逢?”
东聿衡笑而不语,过一会才道:“朕从未见过花大小姐与花婕妤站在一处,不知是何景象。”
沈宁吐了吐舌,“就不让你见,”末了还加了一句,“你不许背着我叫她们两个啊。”
东聿衡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这醋缸子!天下第一的妒妇!”
沈宁不甚在意,反而道:“我又多了一个名头。”
“什么?”
“你原说我是天下第一琴,现在又说我是天下第一妒,看我已经有两个天下第一的称号,长此以往,谁与争锋!”
东聿衡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没皮没脸!”
沈宁做个了鬼脸。
皇帝笑了一阵,又问道:“花婕妤今个儿也来了?”
沈宁点点头。
东聿衡看着她道:“当初你诈死,宫里头出棺时,花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晕死过去……朕看她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也不计过往,往后与她多走动走动,姐妹一处玩儿总是好的。”
沈宁头回听说此事,有些动容,又记起花弄影今日对她亲姐作派,犹豫地点了点头。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剥了一颗葡萄喂进她的嘴里,忆起一件事来,“自大宴过后,云浮王子在宫中逗留多日,朕见他两回,都觉他对大景似不以为然,可今日他去司天台一回,却主动提出两国开通往来,互通有无,并且还意欲遣学子留于我朝。”
“咦,那是怎么回事?”
“朕听说是赦敏看了你带进宫来的李无双算术之故,他当即脸色大变,转而对沈卿说大景卧虎藏龙,居然连个小丫头也知周率算法。过后不久,他就求见于朕。”
“哈哈,原来如此。”沈宁了然,她看了李无双最新的计算成果,她现在已算小数点后三位,这在这个时代来讲已是极为先进了。
东聿衡轻笑一声,注视她道:“宁儿又立功了。”
沈宁笑了笑,“我可不敢邀功,那是无双的功劳。”
“宁儿对算术还颇有研究?”
“我?不行不行,我差得很。”高中时费了好大力气数学才平安过关,哪像无双无师自通。
东聿衡见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笑道:“你既然不懂,又为何看重算术?朕知道这李无双是街边买来的一个丫头,平常还有些呆傻,你偏偏只把她带进宫来,还让她进了司天局。”
“这……我看她算术算得很快,一看就知道答案了,这种天赋异禀也不是人人都有嘛。”沈宁涎着笑道。
“哦?”东聿衡似笑非笑,摸了摸下巴道,“只是这赦敏王子为何这般看重算术,可是与云浮国国力强盛有关?”
沈宁想了想,“不知道哩,不过应该是有用的罢,要问问学士们才知道。”这时候的数学大概用在建筑与机械制造方面,她这么想着,但并不说出来。
东聿衡沉思一会,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你明个儿叫她来,问她要什么赏赐,“他顿了顿,“说来赦敏对那丫头颇感兴趣,向朕提出要纳她为侧妃。”
沈宁顿时起了身,“不行不行,无双是人才,才不嫁到外国当妾。”
“着急什么,朕也没答应,”东聿衡笑睨她一眼,“朝中那些老东西还没有宁儿有眼力劲儿。”说什么区区一平民女子不过懂些算术,便可得异国王子青睐,令两国联姻交好,何乐不为?这区区一平民女子又不美貌,能让高傲的王子轻易纳侧?
“嗯,不能给。”沈宁重重点头。
第二日清晨,东聿衡临上朝前,让沈宁把李无双叫了来,他头回仔细打量了一番其貌不扬木木讷讷的李无双,而后笑笑看向沈宁。沈宁会意,招手让李无双上前,并说道:“无双,你的算术成果立了大功,皇帝陛下要给你赏赐哩,你想要什么?”
李无双愣愣看着沈宁,先是摇了摇头,后来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夫人!”
“嗯?”沈宁头偏了偏。
“我想要夫人。”李无双抓紧她的手。他们说夫人死了,她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她从不相信,她要夫人活着,活得好好的。
皇帝与沈宁皆是一愣,沈宁乐不可支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我们无双真可爱!”
皇帝嗤笑一声,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还跟他争宁儿了。
琉璃也笑道:“无双姑娘,这是万万不行的。”
李无双一听,失望满溢,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想要的。
“唉,我们无双不如要个白银百两,或是求个小宅子住住罢。“沈宁为她建议道,先安身立命再做打算。
“你到是很会打算。”东聿衡好笑。
琉璃见皇帝饶有兴致,也打趣道:“无双姑娘向陛下求个好夫婿也行哩。”
李无双置若罔闻,拧着眉呆呆站着想了半天。
东聿衡可没功夫等她,正让人外头摆驾,却听得她“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师父说司天台人手不够,想要添人!”
皇帝闻言,却是拧起了眉看向沈宁,“这娃儿真是算术了得?”怎地跟痴儿一般?
东聿衡这难得的表情逗笑了沈宁,“不然你考考她?”
东聿衡又看李无双一眼,笑了笑摇了摇头,“你师父是谁?”
这个问题李无双很好回答,“是覃师父。”
“谁?”
“……是覃和风。”沈宁回答道。
原来是他。东聿衡眼底滑过一丝古怪光芒,看了看沈宁,停了一停才说了一句:“这傻丫头的赏赐还是你拿主意罢。”说罢他大步跨出宫殿上朝去了。
琉璃不明就里,只觉疑惑,怎地一提覃和风,陛下与娘娘的神情好似都变了?
等皇帝上了朝,沈宁让琉璃等东明奕下了学请他过来,自己又与李无双说了会话,上昭华宫给皇后请了安,回宫等着见东明奕。
谁知琉璃还不及去请,东明奕却自己过来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
“在我这里不必虚礼。”沈宁拦住他欲下跪的动作,惊奇地道,“大皇子,你又长高了!”
“母妃,儿臣说过母妃唤儿臣明奕便好。”已然高出沈宁一个头的东明奕轻笑着看向沈宁。
沈宁回以一笑,“我知道了,快来坐罢,我正让人去找你。”
“母妃找儿臣有什么事?”东明奕好奇问道。
“你来我这有什么事?”沈宁反问。
“儿臣来此,是有一件要紧事。”东明奕思量一会,正色道。
沈宁见状,让人退了下去,只留了琉璃一人在侧,“你说罢。”
东明奕看看父皇为沈宁亲选的女官,而后转回视线道:“母妃,这些日子宫外头传了些污言秽语,不知是否传进了您的耳朵?”
沈宁一愣,看着他道:“什么?”
“是些儿臣被掳克蒙的腌臜流言,言语极为恶毒。”
“那你……没事么?”沈宁细瞅他脸色,见他脸色虽然阴霾,眼中却不似软弱。
“儿臣历经生死,还怕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么?”东明奕朗朗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宁松一口气,“昨天皇后娘娘还叫了我去,就是担心你为这事精神不振。”
东明奕一愣,而后轻轻一笑,“母后多虑了,多谢母妃关心,儿臣前些日子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就是想看看是何人在后头作祟。”
“那找着祸首了么?”
东明奕道:“如今惟一一条细小线索,恐怕一时半会也不能找到证据查明真相,只是此事太过蹊跷。”
“哪里蹊跷?”
东明奕直直看着她,“恕儿臣直言,此事若非母妃所为,他人也定然将母妃牵扯进去。”
琉璃惊呼一声,“大皇子殿下!”
沈宁看了东明奕一眼,而后对琉璃笑道:“大皇子言之有理。”
“只是那人为何不将母妃也一并牵连?”不理会琉璃,东明奕径直又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琉璃再仔细一听,发现是东明奕竟是全然信任沈宁,究竟他们在克蒙发生了什么事,让皇长子与贵妃如此亲密?
“母妃,您在遇龙寺遭遇至今也不能查明真相,儿臣府中有先生认为二者有关联,就怕此人还有后招。”东明奕顿一顿,“不管怎样,还请母妃小心为好。”
沈宁这才记起那回的事来,她点点头,“谢谢你,我会小心的,你也注意一些。”
“儿臣知道。”
沈宁让他用些点心,支着头问道:“你觉着你父皇知道么?”
东明奕停了手中动作,说道:“应是知情罢。”
沈宁点点头,皇后恐怕也认为东聿衡知道,只是不想出面罢了。她叹一口,说道:“狮子总把幼狮推下溪谷让它们自己爬上来,你父皇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东明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低低道:“母妃,那好似是母狮……”
沈宁惊呼一声,捂了嘴失笑道:“千万别让你父皇知道!”
东明奕离开没多久,乾坤宫太监就送来一张御签,上头写着“好好待着,不必多事”。
沈宁抿唇沉思,皇后有意试探,自己究竟又该如何拒绝?
太监再呈广德皇帝,皇帝一看,竟是一吐舌的圆脸。
他不由摇头失笑出声。
此时内阁都在御书房议事,见天家如此,心下暗疑。
皇帝将签收进袖中,清咳一声道:“子陵传来什么消息?”
一辅官道:“大将军近日进攻密什,消灭克蒙余孽,相信不日便将为我皇一统江山。”
东聿衡露出满意笑容,“粮草可是足以供给大军?”
“回陛下,近日虽有些吃紧,但即将到秋收之时,应无大碍。”
皇帝点了点头,略一沉吟,“众卿,朕近来集思广议,思量许久,决意将实施分田之法,将无主之地按户分于农户,以便开垦荒田,充实国库,安居百姓。”
此事商议以久,五名内阁终得御旨,躬身领命。
“传朕的旨,各州即日计量荒田,如实上报,由朝廷统一分派,克蒙之地新增各州亦按此法。”
“臣等遵旨。”
待五位大臣离去,内务府总管关有为觐见,他来不为别事,正是东明奕的流言一事,他禀道:“歹人居心叵测,抵毁大皇子清誉,臣以为理应抓来问斩。”
皇帝听罢,只淡淡应了一声。
关有为看了看天子脸色,再道:“陛下,此事若是大肆宣扬出去,大皇子就……”颜面尽失,无法立威了。
“他自个儿闯的祸,还要朕帮他擦屁股么?”东聿衡挑眉打断他。
“这……”
“行了,自有人替他收拾。”皇帝挥挥手让他退下。
“陛下,奴才还有一事。”关有为忙躬身道。
“还有何事?”
“陛下,您叫奴才调查李府之事,奴才派出去的探子全回来了。”
“嗯。”东聿衡拿了一本折子,等着听下文。
关有为却是有些忐忑不安,“奴才听探子回报,当年李府遣出的八个奴才,除了一个不知所踪,其他的……无一在世。”
本有些漫不经心的东聿衡顿时抬起了头,“没一个活着?”
“是,陛下,全都死了。”
“怎么死的?”他皱眉问道。
“这……说来也巧,好似都是病死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皇帝不悦,“只有这几个奴才知道贵妃初入李府之事么?”
“正是,有探子说他向云州李府的老管家打听了,正是这几个奴才一日陪了李家大子出府,回来时就把贵妃娘娘接进了府中,就连李老爷子与夫人也是听大子说明身世。”
知道宁儿来历的全死了?而且还都是病死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皇帝胸中,让他莫名地有些焦躁。
宁儿的身世,怎么愈查就愈发离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遗孀子孙,李家云州的奴才,全都统统再探!”
关有为喏喏应下,只是心中疑惑愈发扩大,这宝睿贵妃娘娘……的确越发神秘了。只是陛下为何不找娘娘本人问个清楚?
皇帝坐在宝座上十指交叉,食指轻点。他沉思许久,忽地忆起今晨之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把覃和风叫来!”
不消片刻,覃和风便站在了皇帝面前,低头垂手而待。
“覃和风,朕听说你想往司天局添人?”东聿衡此时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淡淡问道。
覃和风不料这事儿居然传进了皇帝耳朵,更不知皇帝关心这事是何用意,只能颇为小心地答道:“回陛下,微臣,确有此意。”
“为何?”
覃和风犹豫一瞬,而后躬身答道:“微臣尚不及拟奏折禀明陛下,微臣意欲重修历法,还望陛下准奏。”
“哦?”东聿衡这才颇感兴趣地抬起头,“为何要重修历法?”
“微臣近年观象推算屡屡违和,交食时刻、二十八宿宿度皆有偏差,微臣惶恐不能确切盘算天运,故而陈请重修历法。”
“是么……”皇帝放下玉毫,“修历法可不是件小事儿。”
“正是,然而承蒙陛下鸿福,由宝睿贵妃娘娘举荐进了司天局的李无双姑娘算术极为厉害,非常人所能及,且局中还有一人姓郭,名孔丞,他熟知天文地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以为以臣等三人为主力,加之司天局上下众人之力,当能完成此举。”
东聿衡沉思半晌,当即下了决定,“卿既有所质疑,且信心颇足,朕便准你所奏,只是倘若修不出个什么名堂,卿也当知有何罪责。”
覃和风下跪,“微臣明白,谢陛下恩准。”
“起来罢,你要多少人,还有甚细微末节都一并写了奏折呈上来。”
“是。”覃和风再次起身。
“覃卿,朕叫你来还有一事,”东聿衡看向他,停一停才道,“你现下可是能看出宝睿贵妃面相?”
闻言覃和风惭愧地低下头颅,“微臣学艺不精,至今不能看出娘娘宝相……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东聿衡追问。
“这、微臣斗胆,倘若历法修成,微臣或许可从别处得知娘娘前因后果。”
“哦?你重修历法,为的就是贵妃之事?”皇帝淡淡声调听不出喜怒,却让人莫名心惊胆颤。
覃和风慌忙垂首道:“陛下明鉴,微臣确实为的是大景江山才呈禀重修历法,娘娘仙容奇异,微臣作为观相之士,心有疑结,是为常情,还望陛下明查!”
广德帝停顿片刻,而后笑道:“覃卿不必慌张,朕不过随口一问。卿能得知贵妃前尘后世,于朕而言再好不过,当年温大师说你有超越前人之资,朕对卿也是寄予厚望。”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以报圣上信任。”
待覃和风离去,东聿衡心中焦躁不去,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再知宁儿身世?
***
远在雪山之巅的韩震抱着酒坛子,一面喝酒一面舞剑,看似飘逸自若,实则步伐虚浮,人早已醉得不清。
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直射而来,怀中酒坛应声而碎。酒香立即伴着雪气四溢。
“臭死了!”一位白头的微胖男子穿着一袭白衣站在石屋门口皱眉喝道,正是助克蒙之战的神医无尘。此处正是他的隐居之处。
韩震醉醺醺地斜他一眼,拖着宝剑划过雪地,歪歪扭扭走到地窖再拿一坛。
“那些是我泡药的!”无尘皱着白眉瞪着只来几天就把他的酒窖喝空了的男子,恨得牙里痒痒。
韩震不理他,爽性扔了剑坐在石桌旁,捧着酒坛大灌一口。
无尘哼了一声,走过去拂了石凳积雪,端坐着不屑看向日日喝醉的韩震,冷冷地道:“不就是个女子!值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韩震低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再喝一口。
“我早就说过,女人比□□还毒,你却执迷不悟。”无尘道,“她们就似刀刃上的蜜,舔一舔都有割舌之患。”
韩震沉默许久,才沉沉道:“我若能像你无情无爱,该有多好。”只恨不知何时已太浓太苦。
“佛曰,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畏,无爱即无忧,不忧即无畏。”无尘看着他冷笑一声,“我看你这辈子也是妄想。”
“无忧无畏,无欲则刚!”韩震自嘲一笑,难怪他如今软弱如妇人!
然而闭上眼,又忆起初见时那嚣张霸道的笑颜,重逢时那泫然若泣的悲伤,他如何将她自心中剔除!
无尘嫌弃摇头,起身自石屋中拿出一个耳杯,“喝了罢,这是药酒,保你脾胃的。”
韩震只听是酒,管它什么酒,抓起便一饮而尽。
不想这酒酒劲奇大,刚喝下去腹中就如烈火翻腾,不一会儿韩震便不敌酒意昏睡过去。
无尘似是早料如此,平静地坐在他面前,唇边勾起似雪笑容,“你做不到,我却是可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