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两个一晚上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出现不欢而散,璟嫔又被轿撵抬回去的情况,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最后双方达成了相对平衡一点的交易,正巧第二日又天公作美,吕嫦云前脚回了毓德宫,后脚这雨就窸窣地的往下掉,这个没什么,主子湿了裙摆可以回去沐浴,不管何时都是干净整洁,外加香喷喷的,惨的是那批大清早要采摘晨露的小宫女,宫里有个喜欢串门子的成妃,又有个喜欢听奉承的金贵嫔,这俩凑在一块,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组合,动嘴的人不出力气,听的人不过脑子,什么乌糟事就是从这上头冒出来的。
金妙意挑了几个很漂亮的小宫女,漂亮的不像是正经人物,总之都不是清清冷冷耐得住寂寞的,这个也有说法,说是人不要脸,男人到手的就更容易,这是她多年摸索出来的真理,绝对没有错。
金妙意原本是想瞧准机会往含凉殿放一放的,可惜敏妃新丧,圣上叫瑀夫人查明缘由,昨天晚上倒是听说进了含凉殿,只是出来时万松雪的脸很不好看,第二天清早满宫的人都没睡醒,就有个久不得宠的老才人上了吊,宫人大早上端着清水要去伺候梳妆,进门就吓的坐地上了,旁边梳妆台上还放着一张纸头,写的明明白白,生前便和敏妃素有旧怨,怀疑敏妃当初算计掉了自己孩子,这下血债血偿,她心愿已了,所以从容赴死。
老才人人老心不老,她娘家有个小姨也姓吴,和倒霉的吴御史还有点关系,只是一向不得宠,又正好被敏妃落井下石地讥讽过,死了正好给人腾地方,可以说是桩桩件件都对的上,足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万松雪办事永远都留个退路,就算她陷害璟嫔不成,自己也早想好了后招,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
后宫最忌讳的就是翻旧账,金妙意琢磨着这最后的结果,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加上敏妃,还有那个老才人,这就涉及到四条人命了,可死人是不会张嘴的,话都在活人嘴巴里,雷声大雨点小,常将军回来也没地找说法,注定是不了了之。
大家再没感情,面上也得装出一副伤怀的样来,听成妃无意中说起,说每日晨起用一盏木樨清露可以调养气色,重唤光彩,这是以前靖宫里那群老太妃们钻研出的偏方,虽然靡费了些,但很有效果,像那个璟嫔,成日里病恹恹的,圣上偏还这么喜欢,就是因为人家晓得打扮,知道保养。
成妃不光上道,她连木樨清露的制法都说了出来;
当然,还是无意的。
金妙意出身商贾,一直很自卑出身问题,越自卑越要掩饰,好比这无根水不过就是花上的露,不落到地上的雨,还有天上想下的雪三种,哪一样都行,她就非得三样集齐了来,晨露好摘,只是晨雾未消,天气阴寒,生生的就要把人冻出病来,公孙嘉奥打西南已经花了不少钱,国库里的空了一半,后来吴御史和金家又分别以两种渠道贡献了一部分,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单是后宫女人而言,只算上胭脂水粉的进项,就又是一大笔开销。
北地的人哪有关内那样精细,在骧国活的再尊贵,换了个新地界,也总有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女人都是爱美的,小到袖口的纹样,大到宫殿的摆设,样样都要比,最可气的是永远都比不出胜负,别人总是有比你更好的东西。
于是吕嫦云无形中,又高出了金妙意一截,被成妃拉了一波仇恨。
且说万松雪歇了一天,只等第三日料理完老才人与敏妃后续事宜,丽昭仪才敢上门来,早早地就侯在暖阁里,大约是知道这次事没办好,铁定在瑀夫人那儿没好果子吃,便是一脸的心虚,一见着人便臊眉耷眼的,没等万松雪问点什么,就一个劲地为自己开脱道:“原道是娘娘的吩咐,臣妾不敢不精心,可那毓德宫里的宫人竟然趁臣妾不注意,一气跑去了傅宝音那个老女人的宫里,臣妾没办法,只好先扣了人,想着翻出罪证,谁知.....谁知.........”
“谁知罪证没翻出来,手脚也没那个老妇快,你就白白等在殿外,料着本宫不会把你托出来是不是?”万松雪语气稀松,不像是生了大气,可压得地上的丽昭仪头都抬不起来,一宫的主位这样低声下气地跪着讨饶,说来不怎么上台面,叫奴才见了都看不起,丽昭仪手里挂过人命,当初还是万松雪替她摆平的,这从根本上说,就跟吕嫦云那样的不是一路人,所以万松雪能够很容易的就拿捏住她,不愁她不听话。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来跟本宫请罪”万松雪作势要去扶,丽昭仪一激灵忙躲开两寸,不敢起来,害的万松雪又叹了口气:“该倒的人不倒,本宫倒是无碍的,只是璟嫔近来风头太盛,又有忠勇公撑腰,任其坐大对咱们没好处。”她拉起丽昭仪,又给她整了整鬓边的钗,柔声道:“本宫膝下虽是儿女双全,可到底没有个得力的娘家,一应都只靠着圣上垂怜。”万松雪笑起来也是清清冷冷,叫人毛骨悚然:“有妹妹替本宫做事,不会缺了你的好处。”
听这话头,怕是这事儿还没完。
丽昭仪今日梳齐了发髻,头上珠钗丁零当啷,本是一华服丽人的打扮,可经瑀夫人手这一摆弄,便感觉头上像是针扎了满头,只是唯恐万松雪又要叫她做什么,又不好一口回绝。
只怪当初落她手里,这么多年,一条人命都换了那么多人命,贼船上都上了,哪有这么好下的道理;
丽昭仪自觉亏的慌,纵有再多的苦水,都快流干了。
今日是个搬家的好日子,静香说嫦云在阿哥公孙嘉奥面前掉了几滴眼泪,那形容可怜,比金贵嫔派嬷嬷过来那阵都要哭的厉害,璟嫔到底是个嫔位,还是有点分量的,我心说这回能从冷宫给出去,这名字也得改改了,总不能一直是瑞贵妃瑞贵妃地叫着,洛之贻的手段不算光明正大,那就暗自防备着吧,嫦云说不管怎么,先进了毓德宫再说。
我在广寒宫里打包衣物,阿柒又趴在旁边干瞧着,他是伺候过敏妃一阵的,手艺好的人到哪儿都沾光,敏妃还夸他的做的菜好吃,结果敏妃死了圣上大怒,听说亲近的宫人都一应赶的死的死,他这个隔远了些的倒没怎么,不过屁股受了一顿打,所以就只能趴着,顺便动动嘴皮子了。
“这件是祁贵人之前给我补过的,还有这个是香桃子给我悄悄藏下来的珍珠板.......”我一件件数着,齐开霁就在一旁看,看这家当实在是不怎么丰厚,那珍珠板好好的还掉了一颗主子,突兀的很,嘴巴就又开始犯-贱了:“唉,我说你在冷宫呆着不是挺好,做什么非要出去,你忘了成妃还等在外头,就为了收拾你呢......”
我不服气地咧他一眼:“就是呆在广寒宫也不成,我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块地方不出去吧,何况那个彻侯也没那么好骗,我为了骗他给我朝外头递东西多难,连丽昭仪跟着去行宫这回事儿都是他给我透的口风。”我说着就摇头:“这不行,太被动了,不做点打算,早晚要被他捏在手里。”
齐开霁心想你总算知道要给自己打算一下,那之前天天往外头送衣裳送字条怎么就没见你想起来过。
不过诽腹一下就算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他想到彻侯近些时候总是隔个几日就过来几趟,还都是在白天,那眼神也渐渐的不太对劲了,不像是看个玩意儿,倒像是真心的欢喜,尤其是贵妃气急了跟他斗嘴,那语气可真说不上客气,彻侯也没见有多生气,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若说是装出来的吧,也不像。
齐开霁想想就觉得心里发酸,他跟彻侯有什么可比的,连比的资格都没有,就是满心满眼都见不得他们好,也没有那个胆子,有些事一开始就输了彻底,就别提是会有什么结果了。
何况先帝死了那么多日,再要贵妃十年如一日地惦记着,好像也没这个道理。
他语气一直都很尖酸,偶尔真情实意一回,别人也听不出来,齐开霁看着贵妃收拾的这么开心,忍不住就道:“其实彻侯对你也挺好的,有一回你打理祁贵人那些花草,他正好过来了,见着我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好像还笑的挺开心的,那脸唰一下就拉下了.......”
“啊?”我仔细想着到底是哪天,末了半点都没想起来,只是稀奇道:“我从来都不记日子的,原来公孙刿心眼这么小,还跟你这么一个奴才置起气了啊?”
齐开霁点头:“是啊,我当时吓得话都不敢说,只好借口尿急跑了,你还骂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