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成妃这嘴巴贱的哟,纯属是胡说八道。
正风气怎么之前不正,非得等她进宫后才拿姐姐来说事,这不是明摆着要借别人的手来要挟她么?!
吕嫦云气血上涌,极力用晦暗的脸色遮掩住心里的激动,瞧着比中毒那会儿还不好,公孙嘉奥的话说的太突然,好好地就提到了姐姐,差点就让她惊的胃部抽搐,几乎要把刚刚喝进去为数不多汤羹全都吐出来。
这感觉,真是不好受。
可一想到面前这人是一国之君,是最最多疑,也是最不好糊弄的人,吕嫦云拿指甲狠狠地掐住掌心,迫使自己稳住了。
之前金贵嫔派人来她都没这么紧张过,不能一听见姐姐有事就沉不住气,就露了马脚,这不是她的作风。
姐姐教过她的,韬光养晦都是骗人的,养到最后连自保都做不到,唯有迎难而上才是上策。
“如果你说的是前朝的瑞贵妃,那请恕嫔妾直言一句,她怎么样,与我无一点关系”吕嫦云努力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将声量提了一点,半假半真道:“从小到大,听到我耳朵里的,永远都是姐姐,他们说姐姐好、说姐姐哪里不好,说的那样高兴,甚至她使小性子,都有人珍视万分.......”吕嫦云继续睁眼说瞎话,说的是满含怨气,跟真的一样。
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
见男人有些玩味,显然是不信,吕嫦云的口气不免又重了些,手里攥紧了被子气道:“她自小得父亲宠溺,而我出生时却害的母亲落下病根,以致其早逝,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个。此番父亲将我送进宫,本意便是让我将她从冷宫救出,将她送至榆关。”吕嫦云冷笑一声,自嘲道:“至于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但是父亲目前镇守榆关,不日又要去往西南,我便是再恨她,也不能让她这时就死了.....”吕嫦云说完又故意歪了头,有种无力的愤慨,还有点落寞的样子,可惜说的假话自己都不信,又怕被人看出端倪,都不怎么拿正眼看人,唯有心口依旧咚咚作响,跳的厉害。
看上去这位新来的吕美人好像根本没有把公孙嘉奥放在眼里,可她那态度又不是全然冰冷的,在说到吕仙仪时眼中又会流露出不舍,还有万分的揪心,原来感情不是不深,是太深了,容不得一点侵-犯;所以言辞才极尽冷漠,撇的一清二楚,生怕他不信;
说到底还是想保她姐姐一命。
公孙嘉奥看得出吕嫦云在演戏,可戏也分好坏,她演的太青涩了,一看就知道没有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过,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但人就在眼前,你却能很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女人并非是真的不谙世事,她的心不在这里,所以演戏不带感情,太容易就被人看穿。
简单点说,这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不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妃嫔,更不适合呆在宫里。
昙花幽独,早晚要被周围的罂-粟腐蚀的。
姐妹俩在这一点上也很像,对待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什么多余的情绪都装不出来。
吕嫦云在昏迷时,傅宝音已经派宫女给她擦拭了身子,把那身玄曛色的袍子给褪了下来,改换了一袭月白色的寝衣,简单的白绸料子,袖口绣了同色系的连枝纹,因在养病,御医又说了这几日不能下地,于是吕嫦云就只松松地将头发披散,嘴巴也不勾什么描红,整个人白的清汤寡水,总之就是没前天晚上看着那么有神采,那么禁-欲了。
对的,公孙嘉奥那会儿见到吕嫦云的第一印象,就是禁-欲。
这和瑀夫人那样的清冷还不太一样,万松雪的清冷有百分之八十是装出来的,只是装的久了,人戏不分,也就看不出原来的品性,吕嫦云那日一出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金贵嫔的衣裳是艳,艳的晃眼,惊艳之后就完了,没有后劲,可她却是翩翩走来,从脖子到脚踝都包的严严实实,却愣是能让人看出袍子底下的曲线,还有身上那些隐隐流动的暗花,有几朵特别大,有几朵又很小巧,就跟清滟那时候的感觉一样,吕美人那天根本连笑都没笑过,可勾魂摄魄的指数一点都没少,美的简直有点妖异了。
公孙嘉奥沉吟片刻,貌似是接受了她这番说辞,还带了点玩笑的性质,道:“成妃的话虽有道理,但朕却是不得不考量你父亲,不如便将处斩瑞贵妃一事暂且延后,待吕兆年平定西南后再议不迟。”皇帝要取一条人命是天经地义的事,跟谁都不用打招呼,这时说出来,不过是借故暗示她,要她乖乖听话,任其摆布罢了。
吕嫦云本来还松了一口气,后半句又给提起来了,一想到之后要给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侍寝,又恨不得当天一气把自己毒死算了。
但路已经选了,再后悔,也只能走下去,走到能和父亲重聚,能和傅森相遇的那天。
姐姐的命,好歹是保住了。
虽然是暂时的。
吕美人看着身体很弱,但底子很好,刘御医给她又扎了几次针,又叮嘱每天泡一次药浴,把毒气给蒸出来,这人就算是好全了。
傅宝音很开心,吕美人要泡的药囊她每天都盯着,还有膳食也是从她宫里拨出来做的,可谓是忙前忙后,忙的乐在其中;嫁过来那么多年,没有人理她,没有人来她宫里作客,这下乍然放进来一个病人,还是靖国的人,傅宝音发现,自己真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充实过了。
颐夫人是空虚寂寞的太厉害,下意识地就把吕嫦云当做一个新鲜的人偶,照顾是其次,就是不舍得放她走,有她在,傅宝音可以尽情的忙,皇帝还会不时地来瞧瞧吕美人好的怎么样了,有时候还会跟她说上几句话,傅宝音想着既然自己心中那点微茫的爱意无处倾诉,那么公孙嘉奥只要能偶尔看她一眼,她也就满足了。
面对傅宝音这样的态度,吕嫦云就是再如何安静淡泊,也着实是有点受不了了,她私心里并不想好的那么快;
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这几天后宫里已经有人传出了风声,说圣上那样在意吕美人,还彻查她家宴上中毒一事,只怕吕美人身子一好,就要翻身做主人了。
宫里的风向瞬息万变,谁得宠谁不得宠就是当时当刻的工夫,吕嫦云在傅宝音的宫里享受了夫人才有的待遇,另外,她还发现这些日子公孙嘉奥每次来看她时,那眼神就像是在剔她的骨,削她的肉,隔着被子都要把人里里外外的都看遍了,有种说不出的深沉和阴鸷。
对了,还有清滟也回来了,吕嫦云身体逐渐好转,已经将将能够下地,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公孙嘉奥便让清滟继续回来伺候,说是过一阵让她自己再挑几个人,现在这个先将就着用,吕嫦云那时让清滟上跟前来仔细瞧了,末了感叹这个丫头命可真大,内省局宫人巷转了一圈回来,手指头被上了夹板,夹的十根指头肿的跟萝卜一样,还有脚踝也被动了刑,现在走路都有点的歪,可样子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用了刑,这人也不会变成傻子,还是那样机灵。
别的宫人也差不多回来了一半,刚进毓德宫时还有七八个人,到了现在就只有三四个了;
不得不说,这宫里的人命是真的不值钱。
吕嫦云知道,有几个小宫人也或多或少是那些女人派来的眼线,只可惜自己身边已经有了瑀夫人的人,清滟在宫人巷受刑的时候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大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露馅了,只好把嫌疑通通推给别人,她这是歪打正着,正好替吕嫦云做了一回大扫除,又吸引仇恨,又不招人怀疑。
她不是不会那些手段,就是用的时候还是会怀着歉意,怀着罪恶,可该下手的她还是会下手,这些都是迫不得已,她不能折在毓德宫,更不能白白死在这些女人算计之中,那就只好先下手,逼迫自己去当这个恶人了。
这时间过得真快,这个月成妃侍寝的总数占了大头,金贵嫔因为插手宫务,侍寝自然是没她份的,吕嫦云听着清滟三言两语地说着宫中的动静,这心又默默地放了下去,她想公孙嘉奥大概是把她给忘了;
忘了好,忘了她才开心,吕嫦云那时把侍寝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就是两个人闭着眼睛躺在那儿,她只要咬牙忍耐就好,现在反应过来,她才发觉自己有多天真,她根本就不爱这个男人,无爱无欲,要一动不动地躺在龙榻上何其困难,她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因为一旦侍了寝,她和傅森就彻底的断了,断的毫无回还的可能。
傅森是她心中的良人,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正经的赐婚。
直到现在,吕嫦云对傅森依旧抱有希冀。
潜意识里,她还是没有放弃;
一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