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孩子还在外头养着,她自己都没抱过几次,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职。
不过彻侯倒是不介意的,甚至还乐见其成。
想想便是了,皇帝要立一个前朝的女子做贵妃,唾沫星子已经淹了一半,若是这个女人的儿子又册封太子,那可真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了吧。
可她受过的罪,私心里不想再受第二次,太痛苦了。
“胡御医说臣妾的身子并不适合生养”说到孩子,吕嫦云真心一点心思也没有,很干脆地回道:“臣妾看济贵人就很好,她是从宫人巷出来的,嬷嬷们教的好,她身子骨也结实,看着就是个宜男相...........嘶!”
还没说完,手心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有点疼。
她还待要张口,公孙嘉奥的力气便又重一分,大有她再不闭嘴,便要凑近了把她嘴彻底封住的样子。
吕嫦云于是又把嘴闭上了。
她这倒不是贤惠,顶多算实事求是,她本想再说些别人的好处,好打消男人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每回都真心实意地想把他往别处推,可惜每回都不顶用,过去自己每每提到这一节,总是要被公孙嘉奥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搪塞过去,有时他实在嫌烦了,就直接上手,或是直接把她打包到床上去折腾,一般都要折腾到深夜,而后便是昏昏沉沉的,等连开口穿热水的力气都没了,她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怎么看,都觉得皇帝的年纪不大,不该是对政事和家事都力不从心的时候。
皇位的传承一向是重中之重,公孙嘉奥也不能免俗,他一向对子嗣看极其看重,却又时常对大皇子和瑀夫人留有余地,膝下的公主不少,可皇子却单只手都数的过来,他不在别人身上着急,偏跑来对着她寄予厚望,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想头。
说他重视吧,偏他来昭圣宫许多时候都不是为了做那些事儿,多半是觉得清净,可以供他补个好眠。
吕嫦云有时看着公孙嘉奥略带孩子气的睡容,自己睡不着的同时,同样也会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有那么一两次,她差点就要忘了,自己其实是不喜欢身边这个男人的。
哪怕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还有他源源不断的索取。
好险,差一点就忘了。
她这一年记性越来越不好,整个人也越来越迟钝,据胡御医和邓夫子相继诊过脉后,都说这是身体里的蛊虫死而不僵,还在蚕食她为数不多的精气神,邓藻良早在汝南时就得了两味好药,可惜在去丘祢的路上还是免不了耽搁了几天。
等他发现吕嫦云的症状已经无法避免的恶化后,其实是很自责的。
反而是吕嫦云安慰他,说她的身子早就过了最佳诊治的时间,早来一些晚来一些,这都是命,怪别人作什么。
但人生自古谁不怕死,姐姐是光明正大地怕,她是面上装作不怕,吕嫦云也不想那么早就死啊,哪怕知道蛊虫已经没办法解开了也不想死啊,可她把姐姐瞒的很好,把皇帝瞒的很好,连公孙刿这个盟友都不知道。吕嫦云把邓夫子的话一直记在心上,为着能多活一点,再多活一点,她连喝药都喝得勤快了,不用公孙嘉奥盯着她,她自己到了点儿就屏着气把药喝掉,就为了在脑子里多记些,包括身边的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通通都不想忘记。
尤其是公孙嘉奥的。
其实他也不算老,就比她大了快两轮而已。
其实她今年也才十八岁啊。
十八了,却走的是和姐姐一样的老路,连册封大典上的祝词都是一样的,只是封号不一样,人不一样而已。
吕嫦云想,这或许就是殊途同归。
她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能做皇后了?
也不可能吧...........
那么,公孙嘉奥是真的喜欢自己么,他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没有家世和背景的女人,只是出于喜欢,所以才封她做贵妃,做皇后么?
吕嫦云不确定,也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姐姐能出宫是最好的。
她和傅忌纵使有隔阂,可到底有情分,还能相安无事地一起过下去。
可她自己,大约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吧。
手上的痛感十足的深刻,让人不多时就清醒过来——仅是对她而言。
公孙嘉奥还没用多大劲,却也叫人的指骨隐隐作痛了,不喜欢她故意撩起的话题,但也没有当下就翻脸。有意无意地,公孙嘉奥摩挲着她白皙嫩滑的肩颈,还顺口提了一嘴,不无惋惜道:“淑妃得了急病,怕是日子不多了。”其实他的目的不是惋惜淑妃,而是后宫不能没人管家吧,出了岔子丢的可不止他这个皇帝的脸面,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吕嫦云静静听着,果不其然,他又道:“原本该是她和你一道主持宫务,如今事儿全落在你一人肩上,倒是难为你了。”
“圣上操劳国事,本不该为后宫的是徒增烦扰”吕嫦云摇头,眼波平静如水:“臣妾不为难,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心寒么,或许有点吧。
淑妃是伺候过他的人,没有生儿育女,但多年下来,依然没能在他身边占一席之地,好好的先是成妃死在萃湘馆,接着又是淑妃卧病在床,连什么病症都不晓得,就是当初在太后跟前撺掇着让贵妃身边的女官下不来台面,最后就得了这样的下场。金妙意在宫里听到时都打哆嗦,古书上头说什么是唇亡齿寒,这就是了,可叹她们都摊上这么个凉薄的皇帝做了夫君,是幸也好,不幸也好,都只有呜呼哀哉的份,淑妃家世好的尚且如此,何况是一路靠花钱使银子爬上来的金家,就算四妃里头死了一个,也不过是又一个敏妃,除了给人空出位子,最多就是得个漂亮的谥号而已。
不晓得淑妃在天有灵,在底下还能不能瞑目。
吕嫦云对淑妃无恨无愧,初时让茂嫔和香桃子针对她时也没想过要取她性命,不过是为了叫万松雪暂时的无人可用,从而拖住大皇子一派的人,如今太子之位几乎就摆在公孙刖的面前,他只要伸伸手,就可以坐上去。
吕嫦云很焦躁,她都等不及了。
傅森如今还在筹备着兵马吧。
他怎么还不来呢?
可既然皇帝都不在意了,那淑妃死就死了吧,她正好能把茂嫔和傅宝音提携上去,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对傅森有利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公孙嘉奥有意把她往协理六宫的人选上头引,吕嫦云也就顺势道:“臣妾不爱理事儿,一看见内省局的人就头疼的厉害,圣上找谁都比找臣妾好。”“那爱妃希望谁来替你呢?”吕嫦云思考了没一会儿,就说:“那让颐夫人来吧,她和臣妾都出身靖国,落叶姑且要归根,旁人兴许会害我,她总是不会的。”
公孙嘉奥听她这样说就好奇了,问:“你怎知她不会害你?”
吕嫦云就说:“她胆子小,所以她不敢。”
公孙嘉奥就喜欢她这种坦诚又实在的口气,不遮不掩,当下便笑起来,说好,那么就让颐夫人来吧,贵妃只要干站着看热闹,浑水摸鱼就行。
皇帝高兴了,妃子却不解风情,吕嫦云这时候就提到茂嫔,道:“昨天茂嫔妹妹那儿来人回话,说她去年出了月子后恶露不净,眼下还在用药,臣妾去瞧了瞧,五皇子哭声弱的很,的确是比出生时瘦了一圈还不止,圣上回头去看看吧。”
说来说去,就是在赶人,不想看见他吧............
人就坐在身边,可那张嘴一开,却让人恨不得当即就给缝上,
刚刚才心平气和地用了膳,揉着小手呢,转眼这两人就僵持在那儿了。
公孙嘉奥发觉封了贵妃似乎壮了她的胆子,每次来昭圣宫都要被她气个倒仰,但又想到一国之君不能动不动就被女人堵住嘴,便只好劝自己肚量放大些,至少她学不来骗人,枕头风也吹的半斤八两,总算有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方;
否则他头回这么喜欢一个女人,却连喜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可真是没道理了。
吕嫦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不晓得怎么补偿,只好看似笨拙地转着话题,面上恰到还差地划过一丝局促,紧跟着牛头不对马嘴道:“羙儿最近很好,只是受了惊吓,难免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了,圣上明日要不要来瞧瞧,赏赐个小马,赏把小木刀,说不准羙儿一高兴,就又嚷着要出门了呢?”
公孙嘉奥的气其实就消了,可是贪恋她的恭顺和温婉,还是沉默着,磨蹭半晌觉得回本了,才道:“不过是一点皮肉伤而已,你这样把他惯坏了可怎么好。”
听这口气,就是明天还会过来了。
吕嫦云心里有了谱,刚要接着方才的话继续提拔茂嫔她们,却被公孙嘉奥一眼看穿。他长手一摊,那意思就是要她宽衣。
她这里再有什么事儿,都得延都明天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