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忌一夜放-纵的下场就是,我起晚了,他起的更早了。
不知道是不是采-阴补-阳补大发了的缘故,我觉得他气色也好了很多。
这让我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高兴,怎么想都有点吃亏的感觉。
翻被子下地,还行,没有出现腿软摔地上的窘相,就是傅忌到后来也没了轻重,有点叫我吃不消而已。
刚换好衣裳,脸上的微红还没彻底褪下去,外头的阿宝就跟掐准了时间一般,端着早点头也不抬地往里进。
自从我来了以后,这个原本的话痨现在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这就好比烈女失-贞,男子失节,一旦做出与自己习惯并不相符的事情时,其中必有古怪。
但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问题。
人家就是不喜欢你,不想看见你,你能怎么办?
能忍着气给我打水,给我端早饭,还真是难为她了啊.............
我委实不清楚我到底哪里得罪的她如此深切,可能就是女人生来的敌意吧,除非我俩喜欢的不是一个男人,这样兴许还好些。
我坐在铜镜前,满不在乎地给自己梳头发,朝头上比划着今天该戴什么簪子,是桃木的好看还是珍珠的好看,似乎木质的更朴素一点,看着跟傅忌更相配一些。
比划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冲阿宝瞟过两眼,带着点胜利者的怜悯,或者说是不屑。
就只是几眼而已,但她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马便能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哪怕脸上没什么,可姑娘家到底学不来伪装,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就重了,清粥小菜一碗一碟,磕在桌上乒乓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大白天受了什么刺激,专跟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置气。
我整整衣襟,看着她跟手里的碗碟较劲,好整以暇道:“手脚放轻点儿,上回你打碎了阿忌用膳的碗勺他还没说你呢,这回要是再摔破一个,我给他上哪儿再去找一套咸元年间的瓷具啊~?”
咸元是傅忌当政时立的国号,如今已是公孙嘉奥立的明德二年。
我这叫典型的欺负农-村人没知识。
又叫仗势欺人。
仗傅忌的势,欺负喜欢他的人。
似乎那些年做贵妃时攒下的恶趣味,又重新回来了。
...............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忍耐,要忍耐。
如果是一年前的阿宝,现在大约已经开了嗓亮了牙,势要与这女人一绝雌雄了。
但现在,她只是默默忍了回去,顶多是眼神冰冷,外加无视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就是那人说的韬光养晦吧。
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得先做小扶低一番,清除外患,而后内患也就不足为惧了。
虽然听着很高深莫测,但是要理解起来也不算难,她没念过书,但又不傻。
总之就是这个女人走了,傅公子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阿宝告诫自己,别看傅公子现在笑的时候多了许多,但因这笑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反而看上去会格外的刺眼。
刺眼一两天可以,但日子久了,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她紧紧地掐住掌心,退出了房间,转头又想到市集上那人的话,突然便有底气了。
没关系,等这个女人不在了,傅公子就是再想装看不见,也不得不看见她了。
姑且不论阿宝在心中筹谋什么大计,我和傅忌倒是又恢复了老样子,可见某些时候多做点运动的确有好处,他心情一好,我日子也跟着好过起来,不必费神和他周旋,去应付他时好时坏的脾气,遇到什么高兴事儿都是提心吊胆的,这样还有什么趣味。
粗茶淡饭,粗布麻衣,穿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但凡真心喜欢的,看他套个麻袋都顺眼。
就是我这里过得越舒心适意,我就越自觉对不起嫦云。
邓夫子应该已经进宫了吧,虽然眼睁睁地看着公孙嘉奥跟嫦云每天处在一块儿会很碍眼,但他能替嫦云调养好身体,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我盘好了头发,又描眉打鬓简单地梳妆了一番,思索着要不要今晚上和傅忌分开睡。
分开睡的话,那就得另辟一块地方了,弄弄就得半个月还长,傅忌一定不乐意。
他肯定会委屈地朝我投来一眼,说:“仙仙,你生我气了么?”
然后我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分床,还是不分床,这是个问题。
但还等我没想出个章程来,就被傅忌的声音给无情打断了。
我总算明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有喜一直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个人推着轮子不方便,我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好,又微微侧身坐在他身边。
傅忌的双腿不至于坏死,但据刘老头说,虽然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但这辈子重新站起来的希望也着实渺茫。
当初从琉璃殿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他能只废了两条腿,我想这正是应了那四个字——命不该绝。
如果公孙刿再早来一步,那火再烧的慢那么一点点,那就没人能把他从尸山火海里拖出来了。
我在广寒宫时也不是没有期盼过,但傅忌明明活着,却始终不给我传来只言片语,这也是让我很不解的地方。
后来我稍稍思考了一下,似乎又明白了一点。
人撑一口气,佛撑一炷香,他可能是不愿意让我看见他这样没用的样子;
这样的事实,任是谁都不能接受的吧。
真是恨不得死了,也不想这般苟活下去。
怪不得在我来丘祢前,他过得那样不好,嫦云和邓夫子总是怕来不及。
若是我再晚来一些时日,只怕傅忌已要萌生求死之意,再也等不下去了。
还有心肺受损,其实是受不了大的刺激,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的,总之都不可以。
我初来时恨不得把傅忌当成一块珍稀物种给供起来,但日子久了,发现也就那样,有时候不必把大夫的话太当回事,也不能太把自己太当回事,这样会轻松很多。
不过傅忌对我也并不是那么坦诚。
好几次了,我听见他夜里偷偷地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咳的气息不稳,但还是使劲压低了声音,不愿意吵醒我。
其实他要是想瞒住我什么,完全是可以的,只要跟我适当保持些距离,别时时刻刻那么亲近就好。
但是不行,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我问过一直伺候傅忌的下人,他们都说傅忌自国破被救起后,便多了梦魇的恶习,尤其每当他睡下之后,不多时便会闻风而醒,神色间已少了当年面对大臣时意气风发,左右制衡的从容,唯有满满的警惕和不确定。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疼。
我想,可能他给我喝下那些绝了子嗣的汤水时,也未尝没有想过会有今日。
帝王手段,我不怪他。
但是我不怪他,不代表那些报应不会如期而至,这是谁也躲不脱的。
有病就该治,可世间最无奈的事便是,你明知他已经很努力的治了,却依然没有好的可能。
我心知肚明,可只装不知。
就算知道傅忌只是表面上的恢复了健康,那我就有理由继续骗自己了。
“在想什么?”傅忌的话从耳边传来,我打起精神,继续笑的跟以前一样,娇俏有之,明艳有之,最重要的,还得看上去没心没肺。
“在想你那些小老婆”我托腮道:“我进广寒宫里时才看见两个老熟人,其他的一个也没看见。”
“她们进宫并不单纯,既然享的起荣华,就要吃的起苦难”傅忌刮了刮我鼻子,好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后宫人那么少了么,一是怕你醋,二是,我并不远重蹈父皇的覆辙。”
“但皇后她也没少欺负我,还有你那些贵人美人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掰着指头很仔细地数着:“广寒宫的李昭容疯了,袁贵人死的更早,祁贵人现在跟着嫦云,还有洛之贻那个小......小小贵人,我走的时候,她家里出了事儿,洛震烨倒台了,也拖累死她了,好好一个成妃,混的比宫女还不如。”
天道轮回,当年成国公在他跟前跪地口请废黜傅森的王位时,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神态还历历在目,他当时就已明白,这样的小人,便是得了重用,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必定不能长久。
傅忌弯了弯嘴角:“我听说,你出宫前,还在宫里最后搅了一把浑水,可有这回事?”
我乍听见傅忌提起这件事儿,还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你说一个人已经绝望了,她心爱的男人不爱她,别的女人也看她笑话,这时候如果上天给你一个机会,能让她在临死前再拖一个垫背的,你说这买卖划不划算?”
傅忌往我腰上掐了一把,挑眉道:“所以你就放她出来了?”
我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傅忌的力气不小。
可现在,他掐的很轻很轻,不像从前那么蛮横,说咬就咬,说掐就掐,说发脾气就发脾气。
现在他的手劲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这副虚弱,还强作没事的样子,不管见了多少次,总是很叫我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涩,以及难受。
我捏住他的手,把脸轻轻贴上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
不管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都要这样陪着他。
直到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人不在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