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
蔚蓝深空下，月出东斗，好风相从。
麻衣婆婆已经有轻微的鼾声响起，黎姮却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她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山洞。
光脚踩着溪水一路来到山崖边，黎姮一路小声地唤着飞廉。
“飞廉？飞廉你在哪？”
没人回答。
除了夏虫鸣夜和潺潺的溪流，四下一片寂静，黎姮正欲再次开口，突然，脚下的浅水里传来“咚”地一声。
一块小石头溅起几粒小水花打在黎姮的腿上。
“大半夜的，干什么呢？”飞廉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上传过来。
“婆婆已经睡着了，我们下山玩去好不好？”黎姮满是笑意的盯着走过来的飞廉，在月色下显得亮晶晶的杏眼里一片期待。
被唤作飞廉的少年看上去和黎姮一般大的年纪，二八年华，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好模样。
“你不是前几天才去闯了祸，你这又下山？要是被婆婆发现了你又要被罚了。”
一听黎姮说要下山去玩，飞廉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这小姑奶奶不会御飞术，每次下山都要他带着，最重要的是，每次黎姮闯祸飞廉都会莫名其妙地成为她的帮凶，然后被麻衣婆婆一顿罚。
“没关系的，婆婆已经睡着了，我们只要在天亮之前回来就行了，我跟你说，今天可是乞巧节，晚上山下的城里有花灯会，哎，难道你就不想去见见那纪家的小姐？”
想起纪家小姐，飞廉“唰”的红了脸，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他向黎姮伸出了手。
黎姮满意地笑了，花灯会多热闹啊，这会儿去人间刚刚好。
拾春城里。
因为前些日子得罪了这城里的大户张家，怕被人认出来，黎姮不得不扮了个男儿郎。
从路旁折了枝枇杷叶，黎姮默默念了几句诀，只见手上的枇杷叶微光一闪转眼变成了一把折扇，右手摇着扇子，左手微微背在身后，于是两人就这么装模作样的进了城。
此刻正是亥时，拾春城里热闹无比，再加上乞巧节的缘故，男女老少都出来凑热闹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虽一眼望不到头，但这丝毫不影响黎姮的好兴致，她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
处处灯火相映，细乐声喧，街里是红灯长龙追云逐月，杂耍卖艺，各色小吃，河岸有花灯做莲招蜂引蝶，吟诗猜谜，少年佳人相聚一堂，好不热闹。
若问这天上地下有什么好去处，黎姮曰：非人间莫属，但，这天上黎姮还没去过，也不知那神仙长什么样儿。
因是乞巧节，街市上的女儿家比平日里不知多了几倍，黎姮和飞廉又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自然是吸引了无数怀春少女的目光。
掩在折扇下的唇不由地轻笑，黎姮撞了撞飞廉的胳膊。
“你觉着这些姑娘是看你的多还是看我的多？”
斜了一眼黎姮，飞廉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你别胡来，要是真惹得人女儿家看上了你，我看你怎么收......”
“哎，那不是纪小姐吗？”
黎姮指着不远处打断了飞廉的话。
听到纪小姐三个字飞廉猛地转过头顺着黎姮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真是纪小姐。
见飞廉眼里掩不住的光芒，黎姮了然地拍了拍飞廉的肩：“记得丑时在城门外汇合。”
说完，飞廉只感觉自己面前一阵风刮过，黎姮瞬间没了踪影。
脱离了飞廉的视线，黎姮一个人开心的沿着街边的小摊逛了起来，琳琅满目的精巧首饰夺走了黎姮全部的注意力。
“公子，我这儿的首饰可是全拾春城里样式最好看的，您看上哪个买了去送心上人，我保准呐，这姑娘定会与公子您相好的。”
“真的吗？”
黎姮伸手拿了一支约莫两指长的步摇，步摇上有朵由银丝缠绕而成的芍药花，花蕊处点了一抹胭脂的颜色，缀着三支泛着月华光泽的垂珠，霎是好看。
“错不了，公子您生得如此俊俏，这送的首饰又是最好看的，哪家的姑娘不愿意？”
“哈哈，那倒是，这步摇多少钱？”小摊贩的话引得黎姮忍不住笑起来，这步摇的确有一番滋味，虽是平常之物，却也精美，若是让飞廉拿去送给那个纪小姐......
“嘿嘿，不贵不贵，六两银子。”
见黎姮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小摊贩试探着将原本四两银子的步摇故意说成了六两。
没有犹豫，黎姮将步摇递了过去：“老板，给我包起来。”
“哎，好好好。”小摊贩喜滋滋地找了一个小巧的盒子出来。
将钱袋拿出来，黎姮在里面摸索了一番，发现只剩下钱袋里只剩下三两银子。
不过，这可难不住黎姮。
眼神几番流转，黎姮默默在心里念了句诀，于是，六两银子就这么够了。
“喏，给你。”
见黎姮递过来的银钱，小摊贩忍不住在心里窃喜，这有钱人就是大方。
将步摇拿在手上，黎姮转身就要走。
一个好听的男声却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等等。”
黎姮疑惑的转过身来。
只是，瞬间愣了神。
手里的步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黎姮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上，这一瞬间，黎姮觉着仿佛招摇山尖上所有的天露灵都落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化成了眼前的男子。
这人有一张凡尘间少有的好看的脸，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云淡风轻的如一枝幽兰长身玉立。
似梦非梦间，惹得黎姮心神荡漾。
这样谪仙般的男子，在如此美妙的乞巧节里，叫住了自己......
黎姮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连带着脸颊上都升起了一抹嫣红。
见黎姮愣愣的看着自己，长尧转过头将小摊贩刚收入手中的银钱拿了过来。
小摊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由着长尧就拿了过去，没有半分的抵抗。
掂了掂手里的银钱，长尧看向黎姮，语气淡淡的。
“公子，这银钱似乎不对。”
黎姮一愣，回过神来。
糟了，这是遇上高人了，看穿了她的幻术。
凭她的修为，如果看不出来对面的男子到底是何来历，那就只能跑了。
想到这，黎姮用余光左右看了看，寻找着最佳的逃跑途径，不过这一晃神的档口，长尧已经向着她走了过来。
怔怔的看着长尧，黎姮察觉到长尧似乎并没有恶意，不由地放松下来。
紧紧盯着黎姮心口的位置，长尧微微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小公子，心口是空的。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无心之人活着！
长尧看到黎姮的第一眼便起了疑，所以才故意找茬喊住了黎姮，他原本以为这小公子是个被山精鬼怪控制的人尸傀儡，没想到，除了没有心，这小公子和常人并无异样。
想的出了神，长尧竟顾自将手伸到了黎姮心口的位置，似乎是想要一探究竟。
呆呆地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渐渐伸向自己，黎姮的脸瞬间爆红。
“你个臭流氓！”
随后，黎姮“啪”地一巴掌挥到了长尧的脸上，而长尧的手距离黎姮心口的位置只剩方寸。
脸上火辣辣的疼，长尧抬起眼愕然的看着眼前盛怒的小公子。
黎姮以为长尧要找自己麻烦，转身脚尖一登，凌空跃到了河里的花舟上，将正在唱曲的姑娘吓了一跳。
站稳后，黎姮愤愤地盯着还愣在河岸上的长尧，一只手插在腰里，一只手指着长尧没好气地道：“真是白长了一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没成想竟然是个登徒子！”
活了上万年，天上地下，长尧这是生平头一遭被人这么骂，不过长尧也不生气，毕竟方才的事情是他有错在先。
原本他还有些问题想问的，不过看眼下这情况，是问不成了。
世间难以解释的事何其多，罢了。
想到这，长尧冲黎姮微微颔了颔首，道了句“对不起，方才失礼了。”便转身将银钱还给了小贩，然后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黎姮伸长了脖子看着长尧的背影走远，心中竟生出莫名的不舍来。
使劲摇摇头，黎姮暗自骂自己没出息。
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黎姮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步摇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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