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零零~叮零零~”随着脚铃的声音,一个女子提着6灯缓缓走来,在她身后是由一个个光点组成的河流,名为梦川。
无垠的黑暗中没有道路,不辨方位,但那提灯的女子却似不受这黑暗与寂寥的影响,默默地走着,在她身后,梦川河静静地流淌,随着她行走的路线蜿蜒成特定的曲线。
女子就这样提着灯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在黑暗中的某处停了下来。手中灯微举,另一只手微抬,手铃轻晃,手指轻划,黑暗似水般在铃声中泛起涟漪,不出片刻,黑暗褪去,灯红酒绿的人世浮现在眼前。她侧身让过,手中灯牵引着身后的梦川河流入人世。
夜晚,梦川河水穿过梦界与人界的媒介化作光点流向人界的每个地方,引人入梦。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些光点又从四面八方汇聚成河流,穿过媒介,由同一人引导回梦境的源头——梦泽。
梦泽边有一座木屋,木屋的主人是守梦人,而负责引导梦川河往返梦界与人界的是引流人。引流人由守梦人选出、培养、监督,是守梦人的直系下属。
这一届的引流人叫梦灵。
梦灵并不能算她的名字,梦灵是一种生于梦境、以梦为食的生物。
梦灵一般生于梦泽,却不为梦界所容,所以梦灵出生后都会被梦界穿送出去,沦落为在梦界与人界之外徘徊的流浪者。只有她留了下来,只因她是梦界唯一接纳的梦灵。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守梦人时是她刚出生时,与人不同的是,梦灵生来便能记忆,所以她清晰地记得守梦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咦?竟然会有不被梦界排斥的梦灵!啧,这下要怎么办呢?没办法了,为了梦川河不被你吃到见底,只有把你带在我身边看着了!”
她看着他在旁或惊诧或无奈地自言自语感到莫名其妙。许久,他像想到了什么,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包裹起来——这便是她的第一件襁褓。守梦人看着她说,“就这样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梦川河的引流人,我的直系下属了。所以你要快点长大才行!”
从此她便留在梦界成了梦川河的引流人。
自从她可以独自执灯为梦川河引流以后,守梦人便不常出现了。梦泽旁的小木屋中只有竹简、笔墨陪着她。用竹简记录她所吞噬的梦境的内容——这是守梦人交给她的第二个任务。
还记得他曾对她说过:“梦灵是一种生于梦而食梦的物种,他们靠吞噬梦境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一般越清晰完整的梦所蕴含的能量也越强,梦灵吞噬梦境后能忍受饥饿的时间也越长。但梦境是受梦界保护的,很少有梦境流于荒野,这也是梦灵一族活不长的原因之一。”她记得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淡淡的悲伤,虽然她不懂他作为一个守梦人为何会为梦灵的死亡悲伤。
在她能走能跑之后,他把路引灯交给她,开始教她引流人的工作。他说:“梦泽是梦之籽产生的地方,梦之籽需要在睡眠中的人世汲取营养成长为梦境,而长成的梦境将在梦泽诞下梦之籽,然后去往梦界深处,在那里发芽生长,形成梦之森,供其他的梦界生物栖息繁殖。那也是流浪在外的梦灵唯一有可能获得有能量的梦境的地方。而引流人的工作便是用路引灯将梦之籽引入人世,再将梦境从人世引回梦泽。”
他教她如何使用路引灯引导梦川河,教她如何在黑暗中找到梦界与人界最近的地方,教她如何打开梦界与人界的连接媒介,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引流人。
在她能写一手好字后,他便给她安排了一个记录梦境的任务,说是为了克制她吞噬梦境的欲望。当时他还说,“梦灵能接收被吞噬的梦境的内容,却无法在吞噬梦境前知晓梦境的内容,自然也无法挑选高能量的梦境,会挑到什么样的梦境完凭运气。但无论你吞噬了何种梦境,都要把你看到的如实记下来。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服从就好。”他的语气很严肃,但她只不发一言地听着。从此她便开始记录那些被她所吞噬的光怪陆离的梦境,无论残缺与完整。
当她能独自为梦川河引流后,他又开始了最初居无定所的生活。但他总是喜欢在外出巡视梦界时捎上一份她写的竹简,然后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后来他说,“以后新的书简写好后就放在门廊的架子上,这些我看过的旧书简就放在书房那排空架子上。”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书房的其他书简不可乱动。我知晓你一直很听话。”他的语气很微妙,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看着她,揉揉她的发,叹息一声,然后拿着新写的竹简离开了。从此她再也未见过他。
梦泽旁守梦人的小木屋中引流人将新写好的竹简放在门廊上的架子上,取走守梦人放在窗台上的旧竹简,走进书房,将旧竹简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然后提着书桌上的路引灯去完成她引流人的工作。待梦川河回流时,她便可在河中选一个梦境光球,作为她这一天的酬劳。回到木屋,吞噬完梦境,为了能完整地记录所吞噬的梦境内容,她常常一吸收完梦境的能量便开始书写竹简,而一般竹简写完便又到了引流的时间。梦界的时间与人界是相似的,不同的是梦界没有明确的日夜之分,或者说梦界从未有过白天,有的只是无垠的黑暗。
一日复一日,她如此循环着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守梦人再未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有被准时取走的新竹简和被准时归还的旧竹简暗示着他来过。
梦灵记得他问过她“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你会害怕吗?”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仍一板一眼的答到,“什么是害怕?”
听到这个回答,守梦人先是一愣,随后笑笑对她道:“这个你以后会从你记录的梦境中知道的。”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更认真地记录梦境的内容。她想了解更多他所说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推移,书简一点点堆积,她开始知道什么是害怕,开始知道什么是想念,她想也许当书简堆满书房的书架时,他就会回来,告诉她下一步做什么。为此,她默默地努力着,却从不曾多吞噬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