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昏,山顶的阳渐渐隐没,光线由炽热的白渐渐变成耀眼的金再到绵厚的黄,最后成瑰丽的红铺满整个天边,然后待剩余的淡红色迅速却销声地洇开在整片天空。
天空于是如同饱吸了一个大海般多的水袋渐渐垂下来,贴向地面,将天地中间的颜色压成让人心悸的艳,也压的山顶的风呼啸不断。
烈阳已去,黑夜将至,在这片刻的无主世界,几双眼睛于至高山顶间窥视脚下的苍生,如同巡视天下的王。
这几双眼睛,自然就是丑奴儿褶秋三等人的眼睛,巡视的,也自然是山下的巨大兽王宫。
“如此庞大的宫殿,该从何处下手?”
“当然是挑个最显眼的地方。”
“靠近中间的那个广场?”
“是。”丑奴儿站在山顶最靠近兽王宫的地方与几人计划着。
无论是站在山顶还是站在山脚,最显眼的永远都是那群建筑中央的高塔,而那座高塔就位于兽王宫最大的广场上,所以颜莫己刚才问的是广场。
“这样做会不会太高调?”颜莫己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宫殿和守卫说道。
“要的就是高调。”
“但是——”颜莫己刚要提出质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到,“你请帮手了?”
“没有,但是到时候自然会有。”
颜莫己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再问:“这么多的巡卫,怎么过去?”
这次却是完颜红尘回答:“这些护卫每二十人一组,分散在兽王宫的每一处,两组交换巡逻,每一个时辰交换一次,每一次交换之前的十分钟两支队伍都会巡逻,之后另一支队伍直接解散,也就是说其实每一个队伍都要巡逻七十分钟,有十分钟的世间这两个队伍重合巡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个队伍一个队伍的巡逻,必定不能全时刻观察每一个角落,只要找好时间差就有机会穿过去。而且他们时间的重合虽然能令看察更严密,但如果一个队伍的人死了,他们也不会发现,因为他们不会碰头。”
“所以如果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就可以直接将他们杀了。”颜莫己道。
完颜红尘点点头:“但是最好不要这样做,他们也不是好杀的,想要无声无息的杀死就更难了。”
众人点头。
丑奴儿道:“但是兽王宫内必定不只有巡逻人员,还有许多机关、警报器等,这些完颜红尘不可能完全查探清楚,所以要进去的人必须小心。”
褶秋三忍不住道:“要进去的人?难道我们不是一起进去?”
丑奴儿道:“不是。必须有人在外面搞搞破坏,吸引里面人的注意力,进去的人才能悄无声息走到王宫中心。”
“那谁在里面,谁在外面?”
“你和鹿菲子在里面,我们在外面。”丑奴儿看着褶秋三笑着道。
“不同意。”
“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些机关警报器完全就是虚设,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完成这项任务。”丑奴儿道。
褶秋三苦笑一声,算是默认,也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否应该当做褒奖来听。
而鹿菲子则始终保持着笑容,即使他知道将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死神的真容。事实上他一直在同死神作斗争,自从他出生在世医家族,得到暗器之王的传承,注射不要命的催化剂后。但是这些束缚从没有在他身上如愿以偿,它们不能夺走鹿菲子的生命,也不能夺走他的自信、冷静、同情和乐观,相反,它们让鹿菲子变得比任何人都自信、冷静、同情和乐观,让他知道了医者与杀手之间真正的对立处也恰好是真正的统一处,让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医者的意义。
“到时候我们会在外面放火,你们趁着乱一定要快走,但是注意不要动作太大,他们肯定有人能想到这是声东击西之术,而且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即使放火也会有许多人站在一边看戏。”
“明白。”
丑奴儿接着道:“你们快到广场处时,要想办法爬到那个建筑物顶上,并且带着你弄出来的这个小通讯设施给我们传送你们的计划和消息,同时注意那些比较关键人物的走向,他们在第一时间保护的东西往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们的目的就是破坏他们重要的东西和顺便杀他们几个重要的人。”
众人听着连连点头,但褶秋三已经有些不耐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这种拿捏不准的计划他就从心底里感到厌烦,不愿多谈及它,尤其是这种承搭着几人生命的不确定甚至很有可能失败的计划。
“走吧。”褶秋三看着鹿菲子道。虽然这句话是跟鹿菲子说的,但其实是说给丑奴儿、颜莫己和完颜红尘听的。
鹿菲子依旧笑着点点头,丑奴儿、颜莫己、完颜红尘则神色一正,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兽王宫的夜色中。
必须是褶秋三与鹿菲子先行动,丑奴儿他们才能下手,一旦引起兽王等人的警戒,两人就很难再进去了。
所以当褶秋三与鹿菲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里兽王宫重重阴影中时,丑奴儿与完颜红尘才开始了他们的破坏行动,就像小时候一脚一脚踢飞花费大量时间建造的沙城一样,充满了满足与发泄的舒畅感。
至于颜莫己,则带领他的帮手和弟子们在外面接应,根据鹿菲子与褶秋三传来的消息做适当的调整。因为这次丐帮来的不止他一个帮主,还有北燕山丐帮帮主燕几灵、麒麟山丐帮帮主马宇林和太行山丐帮帮主王九。加上颜莫己,四位年轻的丐帮帮主共带来了四百多名丐帮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打架的好手,配合上他们,在战场上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但也因为人数有点多,所以他们只能在外面先守着,免得打草惊蛇,坏了计划。
丑奴儿与完颜红尘等褶秋三走的深了,避开第一道警卫后就立即点燃了进攻兽王宫的第一把火。
大火如同狂暴不可一世的魔兽撕裂层层黑暗,向茫茫无尽的高空深处发起最不羁不甘的怒火,仿佛它的生命生来就带有至高的骄傲,不受任何形式的约束。然而它生又有最大的羁绊,即使再怎么嘶吼,再怎么疯狂也逃脱不了它身为“火”的定义,没有燃料,它就只能不得已而终。
但它又绝不是恨恨而终,它从来就不需要胜利,因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比赛,它只要还是热烈的,从初升到熄灭,它就可以向生命宣告,这就是“火”的定义,从而打破那所谓的至高枷锁。
丑奴儿站在火前深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看的有些痴了,他不是没有见过火,只是没有在如此黑夜,黑的只能模糊看到星星点点希望的黑夜里看见过如此热烈的火。他忽然觉得今夜他赢定了,只要他像这把火一样,燃烧下去。
完颜红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敌人来了,他本不需要如此,但今夜的丑奴儿有些多愁善感的不合时宜。
“走,去下一个地方。”
丑奴儿闭上眼皮,再次睁开时眼睛已恢复了之前的清冷。
下一个地方并不是计划中的下一个地方,而仅仅是下一个地方,继这个地方之后的地方。丑奴儿与完颜红尘找了个离刚才比较远的地方,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引起敌人内部的骚动,而且经过刚才的试验,已经证实兽王宫内部势力的不团结,所以错开时间让彼此看彼此的笑话是个很不错的战略。
下一个地方的火升起的如这一个一样简单,一样美丽,惊起了一样的骚乱。但是两人知道,从第一处火起开始,有人已经站在最高处的塔顶上观看着这一切。
但是就应该是这样,只有让他们认为敌人还在外围迂回骚扰褶秋三他们才能顺利前进,兽王他们才能意识到必然有人正在向着兽王宫中心进发,然后不安的寻找最是隐蔽的褶秋三他们,并且认为敌人不想直接进攻,装作没有发现不加阻拦但是做好防备和一网打尽准备的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然后丑奴儿他们才能受到明面上的最大阻拦,颜莫己他们才能发动最意料之外的进攻。
然而丑奴儿想的如此简单,褶秋三与鹿菲子做起来却绝没有如此简单。
两人小心翼翼地经过第一次警戒和数个监控、警报设备之后,终于对兽王宫的防御体制有了大体的了解,制定了不错的计划,但丑奴儿与完颜红尘的一把大火忽然打乱了这个计划。因为那些警卫原来真的只是摆设,就算警戒也是靠各种精密设备,大火来临时,他们竟然真的就放下兵器拿起了救火的设备扑入熊熊烈火。
两人看着整齐的救火巡逻人员有些发呆,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放弃的如此干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坏事。”褶秋三当时无比清醒的说了这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前拆除的东西并不能承担起监察兽王宫所有角落的重任,但兽王宫却这么做了,那就说明兽王宫一定有更加精密且隐秘的设备存在,而这种设备是他简单搜索装置所搜查不出来的!
“恐怕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被人?”
褶秋三愣了下,道:“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机器。”
确实,如果不是隐秘的机器存在,就应该是隐秘的人,毕竟任何精密的仪器只要有通讯功能就避不开有线和无线设备两种,无线设备虽然无形却很容易被仪器检测到,有线设备又太依赖线路,无论是在哪,都有破损的可能,一旦某一个地方破损整个线路就完全不能用了。对于兽王宫这样强大的组织来说,能称得上敌人的敌人绝对很容易就能破坏掉有致命短板的仪器通讯设施,相比来说,反而隐秘的人更加可靠。
之后不久两人的猜想终于被无情的证实了。
当时两人正迅速地贴着墙壁按照地图往兽王宫中心走,不断绕过一个个不知是警戒队还是救火队的人员,同时小心地查探拆卸有可能查探到他们的警报器。忽然发现前方一屋里有人,但是没有开灯,而且那人似乎是对着他们的,如果他不瞎不聋,就应该看到或者听到他们的动作或者动静了。
但事实上那个人是个瞎子,他缓缓张口道:“是巡逻的吗,怎么没有脚步声?”声音有些苍老,是个老人。
褶秋三与鹿菲子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悄悄走向他,如果真的暴露了,不管他是不是老人,直接杀了他!
“走了吗?是人还是野猫?”
“喵~”
“是猫啊,呵呵,”那人忽然笑道,“我还以为是偷偷进来的敌人呢,你有好几天不来看我了啊。”
褶秋三送了口气,再次鼓动喉咙出的真气发出一声猫叫,打算离开。
“你这只猫胆子还不小,还敢跟我发凶,真以为你的真气能运转到喉咙处发出吓坏敌人的声音吗?”老人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的。
但是此话入耳刚转身要离开的褶秋三与鹿菲子突然身体一绷,两个人不言而同的向身后急射而去,只是褶秋三是身体后射向老人,鹿菲子是三把飞刀射向老人。
飞刀终究比人要快上许多,褶秋三离瞎子老人还有三尺有余时,三把飞刀已经直刺老人的左胸,下腹,咽喉而去,不仅速度奇快,攻击角度、方位更是让人无可防守!
然而飞刀不是人,只要它的速度快就一定会发出声音,而瞎子对声音又是特别敏感的,所以当三把飞刀险险刺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左手迅速出去,连弹两下便将本应插在脖子、左胸处的飞刀弹飞,同时腰部右扭,闪过最凶险的一记飞刀,右手一记简单粗暴的摆拳朝只剩两尺有余的褶秋三太阳穴处击去。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化解了两人的攻击,而且由被动防守变成了主动攻击,要知道他还是一个瞎子!
不过瞎子也是人,而且也是异能者,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人,褶秋三与鹿菲子这次踢到铁板上了。但两人当时却忽然送了口气,因为如果这位老人就是兽王宫进行秘密监察的人的话,只要把他杀了两人就还没有暴露!
而且刚才老人反应虽快,但主要是经验使然,实力并不比两人高多少,何况他是个瞎子,想杀死他还是有可能的。
明白这一点后褶秋三立即催动内力变换招式,两只手时而成爪,时而成拳,时而成掌,攻击不断,两条腿时而倒劈,时而侧踢,时而劲弹,威力吓人。
然而老人似乎总能预测到褶秋三的攻击,身体在褶秋三刚出招时便做好了回应。这绝不是普通功力能做到的,恐怕是老人天生的异能。
面对一个有如此异能的怪人,褶秋三与鹿菲子都倍感头疼,无论他们从什么地方攻击、袭击,老人都像是早有预感一般躲开并且想好了对策,看他的反应与出招速度像是千锤百炼的战士,招式内力早与自己的异能融为一体,发挥出巨大但不宏伟,总令人觉得是侥幸的力量。
三人持续战了半个多刻钟,褶秋三与鹿菲子已经感觉到吃力,老人竟然以一敌二而且略占优势!随着战斗时间的增长,老人对两人的招式、出手习惯越来越熟悉,隐隐有压制两人的趋势。
感受着飞速流逝的时间,看着打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的瞎子老人,褶秋三心理愈加的焦急,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一道道想法,想要快点破开这个困境。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老人似乎有所察觉,几道黏衣掌朝他山海般攻过来,褶秋三猝不及防下只能边挡边倒退,老人早就料到褶秋三这一步,粘着他,掌法愈加凶猛迅速,竟是要打算先将他击杀或者让他丧失战斗力。
在这种情况下老人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只要让两人中的一个失去战斗力,两人就必败。
但是想要达到目的,老人的招式必须够快,在鹿菲子赶过来营救之前就将褶秋三击杀。可是褶秋三虽然一时疏忽,但又岂是那么好对付之人,几个呼吸便转换身法,雾隐迷踪步全力施展,一个回合便甩开老人的黏衣掌。
攻击失败了,老人却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久经沙场的他早就明白在战斗中什么是最重要的事,见不到敌人断气的那一刻永远不要放松,所以当褶秋三甩开他后他没有一丝犹豫的身体左倾,左手按地,腰部用力在空中翻了一个迅速且姿势奇特的跟头。
几十跟银针啾的一声整齐的从刚才他在的位置穿过,刺透空气。
但是老人身体没有停下,还在空中时他的双手便动了,抱住自己的膝盖骤然一扭,身体强行变换姿势,斜躺着落到地面,然后左手左脚再出,再用力,猛地一个翻身又是腾空而起,但是这时他已经立起来,身体朝向原来的后方。
又是几十根银针刷刷而过,老人轻易地再次避开鹿菲子的攻击,但是眉头却猛地一皱,因为他本已听到鹿菲子最后一次发射暗器的声音,强行扭过头来却没有看到鹿菲子的身影!
他瞬间明白自己上当了,顿时后背一阵发凉,一道无比寒冷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竟已靠近他的身体!
来不及扭动身体,老人双手运气,猛地向后击出,欲要用掌力挡住身后人的攻击,同时借力向前逃开。
但是这一次他又失算了,双掌向后拍出碰触到的不是人的皮肤或者任何一个器官,而是一把冷冰冰的锋利飞刀!
滋的一声利器入掌的声音传来,老人瞬间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只是他强忍着把手收了回来,但是就在这一刻,一道无比猛烈的掌力瞬间侵入他的后背,顺着全身骨骼血肉蔓延全身,老人猛地向前飞出一段距离,从嘴中吐出一道鲜血。
不可思议的转过身体,老人眼睛对着落到地上的鹿菲子,脸上充满了不解。他虽然瞎,虽然两次判断失误,但这次一定不会,鹿菲子一定就站在他的面前。
鹿菲子确实就站在他的面前,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开口道:“暗器不一定都是有声的,发出去的也不一定都是用来杀人的,也不是只有你能察觉到其他人的动作。”
“可是——”老人想要说什么,但嘴里又涌上一口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
“我虽然没有异能,但是修有神通,可黑暗中视物,全方位观察。”
老人终于找到了失败的原因,脸上的疑惑之色尽退,脖子一歪,永远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