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有定数,半点不由世人。若当时被刘泉、赵光斗看出李英琼动向,以二人的老成持重,定当力劝;又或凌浑、崔五姑若非挂怀五台之约,算出李英琼心迹,自然也会拦阻。时机错开,便是李英琼追赶,一时半会追之不及,彼此倒也未必相遇,免去一场劫数。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李英琼满腹怒火,面色丝毫不显,瞒过二位师兄,悄悄赶出,认准峨眉方向全力追去。
餐霞大师来时甚为急速,回程却心绪不宁。她知道醉道人乃是齐漱溟心腹之人,虽是自己师弟,也不好臊他面皮,只得委婉叹气道:
“师弟今日有些急迫了,凌花子夫妻毕竟是恩师旧友,算是我等前辈,何必言语上和他们计较。来时掌教师兄也已嘱托过,左右不过是拖延时间,叫他们无法轻易离开青螺峪。你这一下子激将起来,他借机拉下面皮,将我等赶走,这如何回复掌教师兄法旨呢?”
醉道人晦运临门,灾星当头,心神早就糊涂,餐霞这番平常话听在他耳中,格外刺耳,不由恼恨,气鼓鼓道:“师姐这叫什么话?凌花子公母俩若是看在先师面上,断然不会有这般的行止,如今公然投靠五台,任凭我是苏秦重生、张仪再世,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他们也不会改变心意!不去怪他,反来怨我,是何道理?”
餐霞大师见他面色青白,黄牙紧咬,怕他记恨,只得低声道:“醉师弟无需着恼,我也只是因为领了掌教师兄钧命,未能完功。不知如何回复,心中烦忧,故有唐突之言。你切勿放在心上!”
醉道人冷笑道:“师姐怕什么,大不了完不成掌教之命。你悉数推到我头上,只说是我的缘故,定不叫你为难!也罢,若是我俩一同回凝碧崖复命,怕你心软,不好委过于我,好在前面路过成都府,我且先去沽酒买醉。容后再行,你且宽心回转,凭你怎么在掌教师兄面前说去!”
说罢转身,看准成都方向,架起剑光自去。
餐霞大师气得面色发白,见他这般糊涂混账,也不去拦阻,自去峨眉凝碧崖,面参掌教,再行计较。
真是无巧不成书。李英琼随后赶来,因为落下不少时间,原本轻易追赶不上。行了半晌,暗自思量道:虽然恩师说我已然精通两部道书,唯独欠缺一点火候,以我修道的年头,对上峨眉这两个老贼,怕还是力有不逮。我又没个帮手,独木难支,如何逞强呢?不如去寻找几处至交好友,与我并作一处。再作计较!
想到此处,李英琼不由慢下剑光。暗自思量前行去向。不由来至成都附近,方才发觉。忽然想到。自从为五台赵真人接引,拜在凌、崔二位恩师驾前,已然数载。老父李宁也在其后,挂印辞官,远赴东海紫云宫潜修。成都府乃是自己父女二人多年旧居,一时虽不能拜谒老父,也可回转成都老宅,聊慰孺慕之情。
当即李英琼看准成都方向,寻个无人之处,缓缓落下剑光,步行入城。
如今天下大定,朱明中兴,新帝即位,还复旧都,当即大赦天下,普免钱粮,自然万民欢悦。成都未受战火荼毒,本就是人烟稠密的天府之国,如今越发繁荣。
李英琼毕竟是个小孩心性,久不见故园风物,左顾右盼,十分欢欣。她又是个极秀美的品貌,虽是一身素装,格外显得出尘飘逸。一入市井,便引得行人纷纷注目。
寻常本分的至多不过偷瞄几眼,不敢唐突,有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浪子,公然尾随围观,借机取笑逗乐。好在如今是个太平世道,人心仁厚,早有年长的出言指责,又有人唤来巡捕差役,维持秩序。
李英琼心思单纯,哪把这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聒噪,想起当年去慈云禅寺,方有机缘能修仙习道,那里又是个极清幽的所在,寺内的晓月禅师又是与五台交好的,乃转了几个小巷,隐去行迹,直奔慈云寺。
晓月禅师因为接了飞剑传书,即刻前往五台赴会,不在寺内。临行前吩咐紧闭庙门,暂止香客游人,寺中人等静心参禅,不得外出惹是生非。因为这个缘故,等李英琼来时,门前冷落,不见人迹。
英琼心中奇怪,上前扣动门环,好半晌才出来个小沙弥,见英琼是个女客,乃推说本寺近日要务缠身,暂不开放。
英琼无奈,只得说是晓月禅师晚辈弟子,前来拜谒。小沙弥无奈,只得入内通禀了一。如今慈云寺中,晓月不过挂个方丈的名头,便是智通和尚也一心修道,寺中大小杂务,皆委托监院了一全权处置。
了一因为根骨俗流,于修道一途难有寸进,乃一心研习佛法,光大庙门。他知道晓月禅师为首,下至智通、千晓、朱洪、鹿清均非尘世中人,所以寻常的事务也不去打搅他们。见守门的小沙弥来报,说有个妙龄女子来拜访晓月,心中狐疑,乃自行前去查看。
当年李宁常领着英琼来慈云寺礼佛进香,了一自然识得,见是前任李巡抚的女公子,早就听说也拜在一位知名剑仙教下,分外高兴。
李英琼乃问询寺中诸人去向。
了一道:“今日一早,老禅师传下法旨,要外出巡游,带了智通、千晓和朱洪几位师兄,下令关闭庙门,命大小僧众俱在寺内参修,不许外出。李施主若是不急,倒可在寺内清幽客堂暂居,等老方丈回转!”
李英琼一听,游兴顿失,自己虽是出世剑仙,毕竟是个女子,孤身住在僧寺中,还是不大便利。乃婉拒了一好意,只说是日后得暇,再来拜望。
了一不好勉强。正要往外送客,忽然身后有个少年声音道:“了一师兄,远来是客,怎么拒人千里之外?连杯清茶也不奉上?”
英琼一看,来者是个蜂腰猿背、相貌清奇的小沙弥,赤着双足,脚踏麻鞋,从他两道目光中看去,双眸如漆、神光内蕴,知道此人内外功都臻于上乘。
来者便是晓月的关门弟子,唤作通臂神猿鹿清的。当年李英琼来寺内礼佛,倒也见过几面,有些印象。
鹿清见是英琼,十分高兴,稽首道:“对面可是李英琼李师姐?小僧近年来常听五台的几位道友提及,说是师姐拜在雪山派二位教主门下,又是惊才绝艳的修道奇才,道行自然是一日千里,我等小一辈的弟子无不佩服赞叹呢!
我被师父一向拘束得紧,无缘拜会,连今日远赴五台观礼,也不携我同去,撇下师弟一人,真正是度日如年。可巧师姐今日来访,不如盘桓几日,请师姐指教于我可好?若是觉得暂居寺内不便,就由我领着师姐在城内四处逛逛如何?”
李英琼见鹿清说话胸无城府,也不知道什么礼节称呼,纯然一片天真,非常可爱。正想同他多谈几句,了一忙喝住鹿清道:“老方丈不在,你便翻天了吗?临行前早有训示,寺内大小僧众不可外出。你不要逆了方丈的谕旨!”
鹿清气鼓鼓道:“恩师见我年纪幼小,不愿带我出去,可我也早能身剑合一,凌云飞行。师兄你不习玄功、剑道,不知我的本领。我又是因为待客,邀李师姐外出一游,能有什么关系?你且看我的手段!”
说罢将左肩一晃,祭出飞剑,化为一道剑光,盘旋数匝,往东南而去。
了一呼之不得,无奈摇首叹息。
李英琼笑道:“了一师兄勿忧,鹿师弟一身功法非同俗流,我也随行看护,量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容我将他唤回,免得师兄为难!”
说罢拱了拱手,架起遁光而去。
鹿清顾忌白日里剑光惹眼,为世俗人等看见,多有不便,早落在地面,举手招呼英琼落下。
二人相见甚欢,聊得十分投机。鹿清又问及李英琼此来之意。
李英琼乃将自己追赶峨眉餐霞、醉道人之事简短说出,路经成都,一时动了游兴,这才前来慈云寺拜访。
鹿清虽一直僻居慈云寺,然对当今玄门之争并不陌生,千晓、智通又是昔日五台门下,他自然对五台、峨眉、雪山等派知之甚多,忙道:
“师姐若是要寻峨眉的晦气,在这成都府城倒也好办呢!我师父原本也是峨眉长老,皆因与齐漱溟等人理念不合,为其逼迫,无法立足,只得下山自立。峨眉虽自称是世外高道,实则尘心并未断绝,所谋者甚大。别的不说,便是在这成都城中也是眼线密布、徒众颇多。
自那年借着裘芷仙道友一事,峨眉支使一帮人来此聒噪,后来敝寺得了皇封才免得一场杀伐。自那以后峨眉留在城中的徒子徒孙,渐渐不敢再来骚扰。
可我知道有几处还时常还有峨眉弟子、门人在城内活动。不过因为看在旧时同门的情面上,我师父吩咐只当做不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了!
师姐若是要寻他们的出气,师弟我倒是能帮上点小忙呢!”
李英琼一听,喜不自禁道:“我最是看不惯这帮峨眉伪君子的嘴脸,眼高于顶,向来不把其余门派放在眼里,今日又无礼开罪我二位恩师。我可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你快带我找几个峨眉弟子,让我一试身手,出了胸中这口恶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