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弗里德里希家逗留至夜幕降临,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随后,波曼特迫不及待地领我至一间早已精心布置的房间。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自己花费整个下午时间所准备的房间布置,然而我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的话语上。我仔细观察着他们家的结界,评估其坚固程度。
波曼特见我似乎心不在焉,有些困惑地问道:“伊德拉部长?您看,睡衣和浴衣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按照最高规格选购的。您还需要再看看其他什么吗?”
我回过神来,换上温和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波曼特卿,您不必如此紧张。毕竟只是一晚上而已,您准备的这些东西,我其实并没有太多要求。”
波曼特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伊德拉部长。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
我自然明白波曼特对我恭敬有加的缘由。一方面,是因为我出手阔绰,他所获得的丰厚报酬自然让他心生敬畏;另一方面,他也深怕得罪我,以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是换成其他魔术师,他恐怕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波曼特再次向我确认了芙蕾雅到来的时间,并叮嘱我在此稍候片刻。随后,他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留下我独自等待。
我对此并无异议,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内,心中却早已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一位女佣领着一位被纱巾遮盖面容的女子走进了房间。在确认芙蕾雅完全进入房间后,女佣恭敬地作揖,并轻轻关上了门。
我并未起身迎接,只是淡淡地指了指离我不远的沙发,说道:“请坐,女士。”
芙蕾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异议或不满。她顺从地走了过来,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纱巾下的面容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神秘而高贵的感觉。
“怎么,完全不说话么?已经几百年了,人类的语言你应该学会了吧?还是说我得说德语你才能听懂?”我用手撑着头,轻轻敲着桌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女子终于开口,声音虚无飘渺,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散:“你,不是魔术师,也不是人类。”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你,不是索求血脉之人。”她缓缓地垂下眼帘,似乎在沉思,而后说出了我隐藏的秘密,“你,和我,是同类。”
我微微皱眉,直视着她的眼睛,决定不再绕弯子:“逃不掉?还是说,你根本不想逃?”既然我们已经相互知晓了身份,那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正因为我深知这份力量带来的不适,还有这扭曲到极致的交易会给其带来的痛苦。所以才不惜花费八千万来探寻她的真实想法。
芙蕾雅轻轻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孩子,需要我。”
她的话让我瞬间感到窒息,孩子?她说的孩子难道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你疯了么?他都想把你卖了换钱……”
芙蕾雅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我知道,她有着自己的苦衷和无奈,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毁灭。
“芙蕾雅,不对,应该是……罗蕾莱,莱茵河的魔女。”我轻声唤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困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滑落在纱巾上。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爱他,我爱他……”那种感情,异常微妙,充满了深深的执着与无奈。
但是,这种感情确实过于异常。我深知魔女的执念远超一般人类,每当听到她口中吐露的每一个字眼,我都能感受到那份深重的情感。我从不愿往那方面去联想,更不愿去相信,然而此刻,这个魔女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真实。
芙蕾雅·罗蕾莱·弗里德里希,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儿子,波曼特·冯·弗里德里希。
尽管我极力想要否认,想要逃避这个事实,但它却如此真实而残酷地摆在我的面前。
我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纠葛,母爱与情爱在她的心中交织,形成了这种扭曲而痛苦的关系。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莱茵河的魔女。”我叹了一口气,“很抱歉,我完全不能接受,也不可能理解你。”
“如果你执意要与波曼特共谋,那么作为主谋的他,恐怕会面临植物科的严厉控诉。而贵族派,他们自然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因为这无疑能为他们铲除民主派中潜在的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呢?”我低下头,似乎在沉思,随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莱茵河的魔女,芙蕾雅,显然没能理解我这一连串话语背后的深意。但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我面前的这个人,绝非善类。
我直视着她那双隐藏在薄纱后的眼睛,声音突然变得冷冽而挑衅:“说得简单些,就是有人可能想要你儿子的命。而你,作为他的母亲,又将如何选择呢?”
“孩子?不,我爱他……啊,不对,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罗蕾莱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仿佛一股强大的束缚力瞬间笼罩了我。我感到身体变得僵硬,完全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她身上佩戴的项链——结界的锚点,上面的宝石开始出现了裂痕。这是一个好兆头,只要我继续施加压力,这个系统就有可能崩溃。
然而,就在我思考如何破坏这一整套系统时,罗蕾莱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她的速度之快,让我惊讶之余也感到了一丝恐惧。她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力度之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试图挣脱罗蕾莱的束缚,但她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让我无法逃脱。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这样下去,在我缺氧昏迷之前,我根本无法打破这个同步。
虽然毫无办法,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赌一把。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是啊,我会杀了你儿子,罗蕾莱……我保证。”
这句话明显刺激到了罗蕾莱,她停止了试图用语言控制我,也没有再用力掐我。她似乎被我激怒到了极点,选择了一种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她的手突然穿过了我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服和她的手,渐渐渗透进她白色的裙子。罗蕾莱惊诧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她干的。
“不对……我,不应该这么做……”她喃喃自语着。
“真是太好了,我抓住你了,罗蕾莱……从你开始向我崭露杀意的时候,你就不再是那个北欧女神了。而是一个作为母亲的魔女。”被自己重伤的同类竟然在笑,怎么回事……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为什么要伤害“客人”?
她的手臂从我腹部抽出,一步一步地向后踉跄地退着。
啊,波曼特会讨厌我的,因为我是个无能的……母亲?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我没有完成孩子给我的任务?会被讨厌的、会被讨厌的、被讨厌……
“成功抽离出来了吗?”我捂住伤口,快速估算着恢复所需的时间。如果芙蕾雅的力量失控暴走,我还能坚持多久?好在,我携带的魔术礼装应该能为我的精神提供支撑,至少不会让我现在就陷入昏迷。
我确信,结界和同步的术式应该已经被我完全打破了。现在,罗蕾莱作为莱茵的魔女的本质概念还未被女神芙蕾雅完全覆盖。然而,眼前的状况却出乎我的意料。整个房间的空间正在发生扭曲,仿佛要撕裂开来。
“真是失策……”我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芙蕾雅在神话中不仅是魔女,还是妖精女王。眼前的空间异变,正是她力量的体现,它正在逐渐变成一个通往“内侧”世界的入口。
我深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恐怕会被认为是泄露神秘力量的主要责任人之一。这是一个我不愿面对的后果,但我也必须承认,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
但是,那家伙拜托我时,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我冷哼一声,心中却有了计较。这扭曲的空间,与我的力量颇为相投,既然芙蕾雅的力量失控将它打开,那我就有能力将它关上。
我深吸一口气,向罗蕾莱伸出手去,口中说道:“麻烦你下次不要随便把门打开了……古老的女神哟。”随着我的话语,那扭曲的空间开始逐渐逆转,恢复原本的形态。
尽管负伤在身,但我已经竭尽所能将妖精乡的门关上。然而,我深知,泽尔里奇此时必然会出现。
果然,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我身后的阳台上。我转过身,看见他手持宝石剑,月光下,剑身闪烁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用了多少力量?”他冷冷地问道。
“两成。”我回答道,同时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宝石剑,生怕他再次向我发动攻击。
“麻烦你放下宝石剑好么?很吓人的!”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紧张的气氛,但心中却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他不会又准备捅我一次吧……
泽尔里奇看着我,似乎在思考我的话语。片刻后,他缓缓放下宝石剑,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那这个魔女呢?你打算如何处理?”泽尔里奇无奈地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罗蕾莱。
确实,罗蕾莱此刻的精神已经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她的灵魂本质被女神的力量侵蚀,理性似乎已经完全崩溃。然而,我依然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
我艰难地走向罗蕾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愿意留在这里,还是选择离开这里,回归水中?”
罗蕾莱猛地抬起头,双眼空洞而迷茫地看着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我要……陪着孩子,所以,对不起,我爱他,伤害了你……请救救我。”
“我明白了。”手起刀落,莱茵河的魔女带着笑容倒下了,她看着那轮明月,渐渐失去了意识。
太好了,终于从那疯狂中解脱了,这真是太好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姓名的魔女小姐,谢谢你。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