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一边听着故事,一边望着放在盒子里的东西。
一缕白烟飘起,白饭的余香和油炸的香味扑弥漫在空气中,又被微风带走,留下鲜花的微香。
散发着热气的白饭上面放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天妇罗。
它的外皮显得有点焦黑,大概是因为放在油锅里太久了,这是第一次难免会犯的错误。
“时光流逝,多少个昼夜更替,多少次季节的反复.......”
声音在空气中起舞。
辰月用筷子夹起一块炸虾,放在口里,咬开外皮,咸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的脸顿时缩成了苦瓜模样。
放得太多盐了,而且面糊搅拌的时间也不够。
他以温柔的动作,慢慢地把它品尝完,然后又拿起了一块炸鱼。
他咬了一半,拿出来一看,鱼肉里仍可以看见血丝。
没煮熟,显然是自己做的,而且没有别人的帮忙。
他继续评论。
这时,少女的声音发生了转折,声音带着一种节奏,如羽毛般,被风托起。
“传说中奇迹的光玉,也如雨后彩虹一般,在城市风情的阳光中失去了踪迹。”
这是一个忧伤的故事,但跃动的声音下,它变得欢快而轻盈。
它清淡,看似平常但不失韵味,与百合子便当里的咸甜不均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复杂难以辨清。
他一边品尝,一边评价,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嘴角却露出微笑。
他一点一点把它吃完。而另一边故事也来到了尾声。
声音稍微转了个弯,感情慢慢地汇聚和积蓄。
“滴答,滴答答。”
一串急速的脚步声,一个人突然介入了这个故事里。冈崎朋也站在公园门口,他看着古河渚,脸上的表情由痛苦转化为惊讶。
“让我带你去吧。这个小镇,实现人们愿望的场所.......”
古河渚轻缓伸出手,仿佛在邀请某人。
她双手合实,又看似是祈祷。
辰月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神奇的一幕所惊讶。
风仍然是那股风,人依然是那个人。灯光依旧,花仍开放。
淡黄的灯光倾落,樱红色的樱花飞舞,白色的裙子飘动。
但风发生了偏转。
它盘旋而起,如同清水喷洒在水墨画上。
刹那间。
平静的黑暗,路灯下飘悬的乳白光线,绿色的树木,银色的月华。
所有的一切,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引人注目的,平淡的。
一切像受热的黄油,在慢慢化开,失去之前的形态和色彩,相互融合,彼此渗透,缓缓漫开,舒展。
如同一幅瑰丽的画卷展开,一朵昙花绽放,缥缈绚丽,像浪潮般扩散。
辰月所处的比较远,他所受的冲击较少。
这个距离正好让他能感受到那股美感,而又不沉迷其中。
他再次仔细地观察这个少女。
光点,一个个细小的光点凭空出现,围绕着少女游动,这绝不是幻觉。辰月确信。
心中一惊,辰月赶紧仔细地感受,在古河渚的体内有一股能量安静地游动。这个少女并不寻常。
他推测古河渚并不清楚这一点。没有发现自己的特殊。
幸好,这种能量并不狂暴,反而温顺异常。
辰月思考着古河渚的情况,这时,几句话像迷途的孩子撞入,把原本连续坚固的思绪撞得支离破碎。
我是怪物?
我是怪物!
我是怪物......
一个疑问,一声惊恐,一缕叹息。
辰月反应过来,明白那是百合子至今仍残留着梦魇的痕迹。
徒然,他心中升起怜惜。
希望少女最好永远不要发现或者用到这力量,因为一旦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么永远在无法回头。
那情况不要在这个善良的女孩上重演。辰月祈祷。
他看着古河渚,看着朋也,心中同时为藤林琼所担忧。
等两人离开,他安静地跳下了树,沿着路灯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
晚上他又发了一个梦。
相同的梦,他清楚他在做梦,明白它会怎么做,到哪里结束。
这次,他成为了一个观众,坐在远离的舞台的座位上,淡然地看着梦境的发展。
他在做梦,但理性仍然占着主导。
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听着这些,心底冷静地把它们与现实中的人所配对,找出其中的共同点,隐含的意义。
他读过佛洛依德,也看过荣格的论文。
潜意识还是梦的心理学理论他都清楚。
“力多比”、“本我”、“自我”、“集体无意识”。
他试图透过这些钥匙,抓住这根稻草,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这个梦,想在这个由乱七八糟的碎片所组成的迷宫中找出出口。
熟悉的声音依然在耳边环绕,一会儿后,随着虚无的接近,他又在自我批判,想自己是否冷漠得过分,理性得可怕。
然后,他的五感开始被剥夺。
意识开始模糊。他再想不了其他的东西。
虚无吞噬了最后的恐惧。
但他渴望着梦境醒来时,小声的响音却在在死寂中黑暗中炸开。梦境中,他重新感到了血液的流动。
他能张开眼睛。
光点,一个个光点在幽暗中浮现,安静地飘落,落到辰月身边时,它们又缠着他,欢快地围绕着他旋转。
仔细看,光点一闪一闪,像心脏般跳动。
他的身体在下沉,落到地面,第一次泥土的踏实感从脚下传来。
他抬起脚,一条绿色的草地从脚下伸展而出,沿着四周如同地毯般铺开。
零星的植物破土而出,结出花蕾,花苞裂开,白色的花瓣舒展,绽放。
鼻子闻到淡淡的花香。
他跨出一步,这一步一跃千里,他来到了草地的尽头。
一个光球,它悬浮在空中,冷冽的锐芒往外散射,在霜白的地面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一步一步。
不由自主地。
他像木偶般,绷直身体,四肢僵硬,一晃一晃往前走。
每走一步,他的意识就在往外抽离,在向上升,往上,往上,继续往上。
远,远,远,更远。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驱壳,对着陌生的而又熟悉的脸孔,它厚重的嘴唇微微张开。
几个字吐出。
接着,“它”转过头,眼里流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又是几个字。
辰月仿佛能感觉到声带造成空气的细微震动,它袭击了他的意识,让他产生一种晕眩,有些东西被抽离了。
然后,他下坠了。
他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坠入虚无的黑暗,他感到恶心,永无止境的失重感,他想要呕吐。
但就算如此的难受。
他心里还想着,想着那几个字。
凭借着惊人的意志,他从梦中脱离,惊醒。
在银色的月华中,他的猛烈胸口起伏,急促地喘气。
他的目光涣散,四周寻找着能够安抚此刻焦虑和莫名的不安。
风轻轻拨弄着窗帘,几声蟋蟀的叫声从幽黑中传来。夜空依旧星光璀璨。
他喝了一杯水,不知怎么的,第二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