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意识中消失,当它再次的被感觉是因为玲玲的一个回头。
他们双方视线在空中触碰的瞬间,仿佛以此为中心,一圈圈的震波往外扩散,碰到东西后回弹,回弹后在碰撞,碰撞后再回弹,往复影响。空间被搅乱了。感觉到了,两个相隔的空间破碎,再次融为一个。
距离在一瞬间被缩短。惊慌,不知所措,同时也疑惑。
“你找我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玲玲的调侃总是如期地到来。
但是,是错觉吗?辰月从这一如以往的话语中,某种不协调轻微地震动着他的神经。
不舒服。不舒服是能够感受到的,可是她语气中的那种无法言明,甚至未被本人意识到的情感,对于辰月来说是把握不住。
“为什么不期待一下,我又不是瘟神,期待一下,我带来的是好消息,也没什么好。难道不是吗?”
辰月说。他也是带着调侃的语气。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不会轻松。所以这种轻松是为下面的话做承托的。
“我有期待啊,是很期待的啊,但是对于我来说,期待是有保质期限的。你想再好味道的糖果,过了期,也不再美味了。你想这样是不是很讨厌。”
玲玲笑着,说的话也像是开玩笑似的。说完后,她轻步走到辰月身前,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辰月。
她明明知道等待自己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她是受害者对吧?但是,为什么?现在她却用这个结果来逗弄他。
“那么也就在过期前实现也就好了。”
辰月倔强地说。他有点孩子气,有点抱怨的味道,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她的。
“我也想。但是要知道。很可惜,有些事自己是把握不了的。就像是天要下雨,太阳要下山,都是自然而然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在等。”
玲玲定定地望着辰月。因为辰月比她高,所以她只能抬着头。而当辰月居高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时,她瘦小的身躯一览无余,上面仍显的稚嫩和朝气,但只要望着它也就能想象出将来亭亭玉立的样子。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辰月没好气地说。他是装得,一直装作没发现。因为玲玲的成熟仿佛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数十年的时光仿佛被压缩到了几个星期,她成熟地太快了。还没年轻,她就开始变老了。
“是吗?”玲玲不做否认地笑了笑。“那么你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后几天我们也举办赏樱大会。你要来吗?”辰月问道。
“你就为了这事情,这是多大的事情,用得着问我吗?”玲玲向辰月投来了白眼。“你们去了,我当然会去。既然住在一起,那么当然会去。只不过不会很尴尬吗?”
声音微微地下沉。嘴里说是要去,辰月心里明白,其实玲玲大概也是在担心,担心作为一个不被常人所见的异类,在一个正常的宴会里会不会有碍。
“放心,不会的。因为这个宴会有一部分是为你而举办的。你是半个主角。”
辰月说道。玲玲因为惊讶而睁大眼睛。
“我只是半个主角。”
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糅杂着用力过猛的假装,像是要拉起一张布幕,要遮住心底的喜悦。她还是一个孩子,这种孩子气的别扭展露无遗。
“这还不够,而且这另一半的主角可是我和百合子,你这样平白占去了一半,这样还不满足。”
顺势,辰月也是装作不满。看到这样,玲玲当然也不会给好脸色他看,也是横气十足。
“当然。要做主角,就做全部的。一半的主角,这算什么主角。”
真是有理有气,这一股把歪理说成道理气势,比之从前是判若两人。
“要就要,不要就拉倒。”
辰月接着说下去。没想什么,是一气呵成的。他是要装下去的。当然他知道不止是自己在装,玲玲也在装。他们相互地配合。但是要是说装,也不对,其实里面也是有六分是真的,剩下的四份虽说是假的,是扮,可也是投入了真心思。所以这样一想,假的不也就变成真的。
笑了笑,这逻辑显然是歪理,但辰月觉得也正好解释了现在的情况。他们俩都在避轻就重,彼此心照不宣,可以说是一种合谋,另类的心有灵犀。
“去,为什么不去,既然是为我办的,我当然要到场。”玲玲说道。
“就在我们后院的那个樱花树后面,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这样,每年都要在那边举办一次赏花。耍耍闹闹。大闹一场。”
尽然这个计划找就有了,但数次被推迟,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阻挡在它面前。要履行与贵子的约定尽然是如此多的波折。他曾抱怨过,曾迷惘过,曾怀疑过。它们伴随着他一路走来。现在他终于站在了这里。
“是这个星期天。叫上几个好朋友,就去办。”
这是和百合子商量的结果。她答应了辰月的提议,不似以前激烈反对。她的回答干脆,有释然,也有期待。她也在变。
“好的。”玲玲回答后就绕过辰月走开了。
转头,随着玲玲的远去,他们之间的距离以毫米计,以厘米计,以米计,在拉伸,越行越远。这个过程像被慢放,一帧一帧地,每次抬脚,每次晃手,每个细微动作,每个细小表情。
变化,蜗牛般的变化。缓慢而坚定,它让辰月涌起无限的柔情。
回望玲玲离去的路线,这不是一条简单的线,不是两点之间的距离。它不仅是依附空间之上的,更是依附于时间之上。一点一滴都在延长的距离上呈现——从贵子的离去到现在他站在这里。
他在这头,她在那头,彼此是渐行渐远,徒留下丝丝的遗憾和淡淡的悲伤。但当他认识到此时此地,他人站在这里,仿佛又是一种奇迹。
因为这是个最好的时机,想想之前经历的东西,之前的遭遇的波折,一切一切都像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一个一个地,他们一个一个地——辰月自己珍惜的人,辰月的朋友,辰月的后辈——来到了辰月身边。
这不是贵子的赏花大会,而是辰月的,是百合子的,也是玲玲的。这是专属于他们的。他们的庆典。
原本这是为了贵子的遗愿而办,但现在是他们自己想要去办,不是背负着什么,而是要庆祝什么。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他们站在这里就是证明。
辰月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