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有纪宁问了风子的姐姐——伊吹公子的地址。
那是在第一次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那张纸片上的被工整地放在书桌的柜子了。但地址早已记住在脑里。
到了今天,他才又从脑里翻找出来。
黄昏的街道,天空被烧得红通通的一片,连带着铺着尘土的地面也染上一片鲜红。
辰月拖着风子的手,风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手是风子主动给的。娇小的手握得很紧。一路低着头,稚嫩的脸上,像是有着不尽的心事。
“我还是不去了。”风子突然低声说道。
辰月沉默。
“就算去了,姐姐也......”
风子的声音微弱中带着几缕哀求。辰月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风子停下脚步。她想要松手,辰月却是不依紧紧握着她。
“当作陪我怎么样?”辰月说。“我有点怯意。我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你说谎。”风子没好气盯了辰月一眼。“明明之前,还是第一次见面,你就像个大坏蛋一样把我的刻刀抢走。”
辰月苦笑,他想不到风子居然会记恨到现在。
他说谎了吗?他没有。
“因为风子是一个有趣的人。”他说。
他喜欢和有趣的人打交道,因为有趣通常轻盈。一旦轻盈,那么人就能飘起,脱离重复的枷锁,扫尽尘土,感受到新鲜。
“放心,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转而,立场像是转换,风子安慰起了辰月。
“当然。”
其实,她不知道,陌生人的温柔对于辰月来说,宛如一份重担,压在心头不想承受的沉重。
有时,感情是可以传递的。就在刚才这话得到了验证,在那寥寥的几席话中,两人的怯意产生了共鸣。
他们两人间靠得更近了一点。
“那么走吧。”辰月说。
“好的。”风子点头。
在现在,他们是同样的人,所以也就能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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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月按响了门铃。一下。两下。三下。他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天上飘来一片厚云,它来到屋子上方,遮住了夕阳。所以,他们现在正站在一块阴影处等着。
一串的脚步声,隐约能听到一把女性的声音,这时,汽车驶过门口,喇叭响起,然后什么也听不清了。
而风子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也由明亮变得暗淡。
“快来了。”辰月自言自语。
“是......吗?”风子一阵迟疑。
终于——门打开了。同样是棕色的头发,六分相似的模样,一位成熟的女性站在他们面前。
“你是?”
“你是伊吹公子吗?伊吹风子的姐姐?”
明显的,辰月感觉对面的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她又镇定下来,宛如经过无数次的联系,变成了习惯。
“我是。你有什么事情吗?”
“事情”这个词咬得特别紧,说得很紧切,像是很渴望又包裹着担忧,真的有什么事情。
“我的一位朋友是伊吹风子的同学。”辰月无视风子惊讶的目光。“这是他托我带过来的,它好像是风子的东西,在他收拾房子时找到的。”
说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海星。伊吹公子再一次走神。
“原来是这个。”
轻叹。凝视。转而怀念。接过海星后,伊吹公子陷入沉默。
他们沉浸在彼此无话的状态。这都源于那颗木制的海星。
那是种怎么样的沉默?
大概因为厚云飘走,夕阳重新照下的缘故。虽然昏暗,不过暖洋洋的。而这可能就是现在的感觉。
“谢谢你。还有感谢你的那位朋友。他有心了。风子......她的确很喜欢海星。”
她把它抱在怀里。风子,她则是看着那颗被抱在怀里的海星出了神。
“我会替你传达的。”辰月说。“还有祝贺你喜结良缘。”
伊吹公子变得惊愕,她垂眉,低头,眼睛又望着海星。等抬头,神情已换成了疑惑。
“这个——”
单纯如风子,她也明白到了个中的道理。所以,她才会惊讶,而过后沉默。
她们的表情,辰月一览入目。身在高处,置身于局外,便是这样,便是他如此这般。他仍是感到心被堵住了。
“我在问路时,有个认识你的人提起。所以以为——抱歉。我想我失礼的。”
他也不适合那种温情。它会提醒他——他自己的冷漠。
“不是。这事情我已经不想了。”
伊吹公子说道,摊开手掌,望着纤细的手指,半响后,又紧紧地握住,指甲发白。
“是吗?”
辰月淡淡地说。仿佛受到前者影响,他也看着自己手掌,夕阳从指缝缓缓流走,鲜红如血。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幸福,那么也太狡猾了,难道不是吗?”
辰月想说的是这句话吗?现在他也搞不清。他认为他不应该这样说。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说得太多。
他暗自懊恼。有时,他的话总快过大脑。直接从胸口一蹦出来,就怎么也收不回。
“不好意思,我——不好意思。”
他想要去解释。但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他感到倦怠。他心想,或许就这样算了吧,反正也就这样。
伊吹公子脸上的愁绪瞬间凝固,沉淀下来。
“或许。那孩子天生比较内向。我们之间的话不多。那时,我和他正处于热恋中,或者冷落了她。”
风子在一旁沉默不语。
“其实......你可以不说那么多的。”
“抱歉。这让你困扰了。要你听这事情。”
“不。”辰月摇头。“因为我觉得对于一个陌生人说这个......对,我是想说,对于我这样一个人,和我说这些值得吗?”
伊吹公子瞪大眼睛,棕色的眼眸里,困惑和惊讶混杂。
“值得?”伊吹公子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语气。“孩子,这个词不应该用在这里的,也没必要。”
可能因为姊妹之间的同步。风子现在也是惊讶望着他,小手拉着辰月的衣角,用力抓成一团。
“你要问为什么,那么大概,我感觉我们现在可能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吗?
对于这个答案,辰月有着说不出的困惑。因为伊吹风子好像说的对,但好像又是有点错误,处于中间更多的是不明的混沌,原由不明。
“是吗?或许也是这样。这样说的也对。同一类人,从来没有人这样个我说过。”
“你叫什么名字?”伊吹风子问道。
“久远辰月。”
“辰月吗?”伊吹公子重复了辰月的名字一遍。“谢谢你,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