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和温体仁目瞪口呆中,孙阁老当真说到做到,朝皇帝拱拱手,施施然转身,朝养心殿外走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养心殿的殿门口,皇帝才醒过神然,然后怒不可扼,颤抖着手指着空空如也的殿门口,跳脚骂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许梁不卖朕的面子,他也敢给朕使脸色?!朕!朕可是皇上!!!”
温体仁火上浇油:“陛下息怒!上梁不正下梁歪,许梁年纪轻轻,便如此桀骜不驯,这都是这些老臣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崇祯皇帝咬牙切齿地叫道:“终有一点,朕要狠狠地刹一刹这股不正之风!”
“皇上英明!”
温体仁面对皇帝的气愤,一直应喝着,这等嘴脸连一直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司礼监秉笔王承恩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崇祯的脸色,小心地出声提醒道:“陛下,您不派人叫住孙阁老的话,孙阁老该走出宫门了。”
崇祯皇帝闻言一愣,一阵犹豫。
温体仁忙道:“皇上,孙阁老远在辽东,并不清楚陕西情形,他进宫,想必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说罢,眼光大有深意地看了王承恩一眼,示意王公公帮帮腔,奈何王承恩垂首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温体仁不由心中暗恨。
崇祯皇帝沉思了好一会,才对王承恩无奈地说道:“去把那老东西叫回来。”
温体仁一愣。
崇祯看着他,摆手道:“温爱卿,你先回去吧。”
温体仁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崇祯,皇帝歉意地摆手。
温体仁无奈,只得沮丧地一步一步出了养心殿,走到门外边,一眼便见王承恩引着孙阁老朝殿内走来,这一会的功夫,王承恩便接上孙阁老?
温体仁朝王承恩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公好快的脚程,这么快就接上孙阁老了。”
王承恩垂下眼皮子,淡然说道:“温阁老说笑了,孙阁老就在养心殿外,咱家一出门便见着了。”
温体仁这才知道,敢情孙阁老料定了崇祯皇帝会召自己回去,特意在养心殿外等着呢。如此一想,温体仁便如猫抓心肝一样难受。
孙阁老用鄙视了眼神瞟了温体仁一眼,轻哼一声,便跟随王承恩进了养心殿。
温体仁气得浑身打抖,暗自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这些跟自己作对的人都狠狠地踩到脚下!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耐着性子听完了孙阁老对付陕西许梁的法子,不由长久地不作声,良久,他才疑惑地问道:“阁老,许梁此人防范甚严,连东厂和锦衣卫在陕西的班底都被他连根拔起,你这法子能行得通吗?”
孙阁老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地道:“老臣手中有一人,足可以取得许梁的信任。”
崇祯皇帝来了兴趣,探头问道:“谁?”
孙阁老便看看左右,凑到崇祯皇帝身边,小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崇祯深表怀疑,“此人与许梁关系匪浅,阁老有把握控制此人?”
孙阁老道:“皇上容禀,此人与许梁之间早有嫌隙,况且此人志大才疏,只要皇上配合老臣,老臣必定能够牢牢地将此人抓在手中。”
“唔。”皇帝想了想,犹自不情愿地道:“阁老,暂且施恩于许梁,这倒不难。如今许梁的正室夫人冯素琴就居住在东江别院,此女子与皇嫂关系要好,朕明日便下旨,封冯素琴个四品夫人,入宫与皇嫂作伴。只是,这追封秦王一事,兹事体大,得容朕好生考虑考虑。”
孙阁老听了,诚恳地道:“皇上,做戏要做全套,与图谋许梁手中的秘密想比,追封一个已死的秦王,对朝庭来说,无非是多添一道圣旨而已。况且眼下老秦王已死,秦王世子不日便要袭承王位,皇上追封了世子他老爹,相信秦王世子继位之后,必定更加忠心于朝庭。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可是,侵占藩属国城池一事,传出去毕竟有损国威。”皇帝担心地道。
孙阁老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摆手道:“皇上,老臣倒以为,此事传扬出去,不但不损于我大明国威,反倒能够震慑不少外族。”
“唔!”皇帝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孙阁老的计策打动了自己,想象着日后一旦掌握了梁军的核心机密,大明的军队战斗力将提升一大截,日后九边和辽东局面也必将大大改观,自己这个大明天子,当起来也就更加有滋有味。
皇帝终于答应了孙阁老的提议,当下又与孙阁老细细商量了一番,敲定了部分计策的细节。
崇祯五年六月底,艳阳高照。东江别院里,冯素琴一早便收拾妥当了,等在别院的前院里。在等待宫里的懿安皇后凤驾到来的时间里,冯素琴不止一次问身后的丫环柔儿:“柔儿,城外都安排妥当了吗?”
柔儿轻笑道:“夫人放心,燕七掌柜三天前便安排妥当了,咱们这里接上张娘娘,出了内城,一旦进了白马寺躲开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燕掌柜安排的青衣卫便接引夫人从寺庙面小门走,坐马车出城,先到通州,然后坐船出海,到了山东地界再转马车,然后一路往西,顺利的话,十几天之后便到了陕西了。”
冯素琴听了,心稍微放了下来,然后想到要利用懿安皇后张嫣,心中便有些不忍,叹道:“只是这回,却要利用张娘娘,唉,娘娘视我情同姐妹,如今我倒要利用她的身份,想来真是对不住她。”
柔儿便劝道:“夫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老爷从陕西来信,您也看到了,眼下朝庭跟老爷的关系如此紧张,夫人呆在东江别院,实在及危险了。还是尽早回到陕西,与老爷团聚为好。”
冯素琴想了想,叹道:“是啊,也只好对不住张娘娘了。”两人在院子里枯等了一会,冯素琴又不放心地问道:“从山东到陕西,一路路途遥远,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柔儿轻笑,“夫人尽管放心好了。从山东到陕西这一路上,都有葛乔葛掌柜安排的人马沿途护送,除非遇上大队的军队,否则的话,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冯素琴便点点头,脑中回想一阵逃出京师,返回陕西的路途,想了一阵,终于没有疑问,当下安心了不少。
终于听得门外有了动静,冯素琴和柔儿便出了别院大门,准备去迎一迎即将到来的懿安皇后张嫣。
出了大门,迎面便看到一名黄衣太监手里托着一物,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和几名宫庭侍卫,再往后,才是懿安皇后张嫣的马车。
冯素琴只当这三名太监也是张娘娘的随从,不以为意,径直往马车方向靠近,不料,那黄衣太监竟然挡在了冯素琴面前,拂尘一摆,沉声道:“这位可是陕西巡抚许大人的夫人冯氏?”
冯素琴微微一愣,点头道:“我是。”
太监笑了笑,唰地展开手中的物件,黄澄澄的,居然是卷圣旨:“许冯氏接旨!”
冯素琴和柔儿都愣了,呆立了一会,在太监的一再示意下,冯素琴才茫然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陕西巡抚许梁之妻,冯氏,贤良聪慧……”
太监的中性声音抑扬顿挫,听上去倒有些美感,然后听到冯素琴耳朵里,不异于一声炸雷:转眼之间,冯素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跃而成为皇帝钦封的正四品诰命夫人!只是,这陪读慈庆宫,又是什么东东?!
柔儿瞪大了眼睛,一众东江别院的侍卫也有些茫然失措。
直到传旨太监说了第三遍:“恭喜许夫人了!”
冯素琴才缓过神来,尴尬地太监笑笑,许府大夫人的头脑才算发挥点作用,朝身后瞪大了眼珠子的柔儿道:“柔儿。”
柔儿反映过来,上前递给传旨太监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元宝,顿时把传旨太监乐得眉开眼笑,忙作揖道:“多谢夫人。”说罢,一挥手命人把四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以及皇帝的一些赏赐传了过来。
冯素琴命人收了。
这时,懿安皇后张嫣从马车上走下来,笑吟吟地到了冯素琴身边,拉着冯素琴的手道:“冯妹妹,原本今日哀家是打算陪你一道去白马寺进香的,只是皇上突然降了圣旨,封了妹妹作诰命。哀家临出宫时,周皇上便吩咐过,让哀家接了妹妹一道进宫去。”
冯素琴尽管心中惊讶,这个时候倒也强作应付,强笑道:“皇恩浩荡,我是该进宫去叩谢天恩的。”
张嫣笑道:“皇上只是降了圣旨,只是朝中女官向来由周皇后打理,妹妹随哀家进宫拜谢周皇后便是。”
冯素琴无奈,想着该如何推托,便道:“那娘娘便稍等片刻,待素琴换了诰命礼服,再命人去准备马车……”
张嫣轻笑着,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如今妹妹既已封诰命,尽可随哀家同坐一辆马车。至于诰命礼服嘛,待到了哀家的慈庆宫再换不迟。”说着,张嫣欣喜地拍掌说道:“方才圣旨上也说了,日后妹妹是要住在慈庆宫陪读的,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久,哀家还没有领你去好好看一看慈庆宫,今日咱们便去仔细看看,妹妹相中了那间屋子,哀家尽可作主,赐与你了。”
冯素琴瞪大了眼珠子,愣了半晌,才弱弱地问道:“娘娘,圣旨上说,陪读慈庆宫,是什么意思?”
张嫣轻笑道:“自然就是字面意思,陪读在慈庆宫了。”
“陪……陪谁?”
张嫣娇笑连连,抚掌道:“这些事情,哀家还没来得及跟妹妹细说。是这样的,哀家与周皇后在慈庆宫开设了一间书院,专门教导宫内年轻的宫女们读书识字,嗯,有时候几位勋贵家的夫人小姐们也会进宫来,陪着耍一阵。原本哀家和周皇后都知道妹妹有才华,本想向皇上建议的,不成想皇上居然提前想到了。呵,这样的话,哀家与妹妹就能天天碰面了。”
冯素琴心中一阵哀叹:什么陪读,分明就是陪着眼前这位懿安皇后和周皇后还有京师的勋贵夫人们玩闹嘛!只是一旦住进了慈庆宫,想要再逃出京城可就千难万难了。
张嫣睢着冯素琴脸色不对,不由顿了顿,问道:“怎么,妹妹你好像不高兴?”
冯素琴听了,忙打起精神,朝张嫣轻笑道:“哪有,我只是没想到陛下还给我派了这份好差事,有些吃惊而已。”
张嫣听了,便娇笑几声,便拉着冯素琴上了自己的马车,道:“快走吧,哀家带你去看看书院。”
冯素琴临上马车前,便丢给丫环柔儿一个眼神。
丫环柔儿见懿安皇后和传旨太监都走光了,便叫了人慌忙往白马寺传递消息,又派人去通知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
几天之后,消息传回到陕西巡抚衙门,许梁得知冯素琴不但逃跑失败,而且被拉进了慈庆宫,想再次逃跑都难得找到得机会,不由愣神了好久。随即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的信件及京师青衣卫档头燕七的信件几乎同时到了。
许梁看了两人的信件,一时间也不明白崇祯皇帝在搞什么鬼。
再过了四五天,一道圣旨直接下到巡抚衙门:鉴于西安知府齐楚在知府任上政绩突出,擢升为陕西右布政使,与左布政使何准一起,终于补齐了陕西省左右布政使的名额。
然而这还不是让许梁吃惊的,吃惊的在后头,接替齐楚的人选很快也下达了,却是刚中进士不久便被发配到辽东的许梁的大哥,许江。
不过,许梁并不是直接任西安知府,而是任了西安府同知,正五品的官儿。然而西安府知府已空缺,只要不再补齐西安知府人选的话,许江便是正经的副职一把手。
许梁顿时把罗百贯,铁头,王启年等心腹叫进了书房,瞅着这道圣旨费尽心力地琢磨着里面隐藏的内情。
王启年挠挠头,费解地道:“大人,朝庭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但给夫人封了正四品诰命,还破格提拔了你的大哥许江,这怎么瞅着都像是崇祯皇帝在卖力地向您示好求和啊?”
许梁也挠头,“本官也纳闷呢,按理说皇帝恨不得诛了我许梁九族,断然不会如此变相的示好啊,我闻着,怎么有股子阴谋的味道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