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谭记皂膏正式挂牌的日子。
铁头奉命换了身新做的衣赏,他跑来等许梁。
“少爷,这次咱们去谭记赴宴,该封多少银子的礼钱才合适啊?”铁头问。
“封银子?封什么银子?”许梁大为诧意,不解地问道。
“呃,咱们去人家府上喝酒吃肉,登门时不该给点礼金么?”
许梁听了,怪眼一翻,道:“姓谭的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偷了咱们梁记的技术,现在他请咱们去吃个饭还想老子随礼?哼,世上哪有这种事情,老子能去就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哦,可是……只怕不给礼的话,在门口去被拦住的。”
“那么……你就准备个空的去,里面一文钱都别放!”
“啊?这,这不太妥吧?”铁头吃吃地道。
“叫你别放就别放,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许梁火了,训斥道。
谭记皂膏的厂房选在西门街尽头一幢占地面积挺大的房子里,许梁带了铁头赶到的时候,院内三排八仙桌上都差不多坐满了人,谭家两兄弟在建昌地面上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与众多的乡绅,地主,商贾,官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以谭记的宴会赴宴人员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熟识的客人围坐在一起,品着瓜子小菜,聊着闲话。一溜儿十几个特意从各大酒店找来的传菜的伙计,稳稳地端着各色冷热菜肴穿梭在各个席位之间。
随着门子一声高唱:“建昌县主簿许梁许大人到!”
谭家两兄弟听得声音,联袂迎出门来,谭二爷拱手,似笑非笑,道:“许大人,稀客啊。”
谭大爷听得眉头微微一皱,脸上堆起笑,道:“许大人,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许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随着谭家两兄弟来到正堂的主座,穿过院中流水席的时候,许梁不经意地看见靠墙角的一桌上坐了三个人,眼光与许梁一接触便转而低下头去。铁头凑到许梁耳边小声说道:“少爷,那三个就是林有才和前些天辞职的另外两人,那三个杀才,果然被谭家收买过来了。”
许梁点头,再看眼正低头看向桌底的林有才三个,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正堂主席上建昌知县王贤,县丞陆澄源,典史江渚南郝然在座,许梁笑着向几个县衙的同僚见礼。
陆县丞语含深意地道:“许大人哪,以前建昌城里只有一个梁记,现在又多了个谭记,这以后可叫我们这些要用到皂膏的人如何选择啊?”
许梁仿佛没注意到陆县丞的深意一般,爽然笑道:“有道是萝卜白菜,各有各的菜,陆大人想用哪个,便用哪个呗。”
谭二爷见客人基本到了,清了清嗓子,自得意满地朗声道:“诸位,诸位!”
场中闲聊的众人闻声一静,都看向谭二爷。
“今日,乃是谭记皂膏正式开张的大好日子,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一起来见证谭记皂膏的伟大时刻……”
许梁端坐着,冷冷地看着谭二爷站在那里发表深情演说。
谭二爷得意洋洋地说着,边上一下人端只红布遮住的盘子站到谭二爷面前。
谭二爷转过身,来到王知县前面,拱手道:“县尊,还请县尊为谭记皂膏揭牌。”
“哦,好。”王知县乐呵呵地起身。
许梁看着,谭二爷用挑衅的眼光看了许梁一眼。
“好!!!”
待得王知县揭开那盘子上的红布,院中流水席中适时地暴出一阵叫好声。王知县微笑着摆摆手,回到座位上。
“感谢县尊大人为谭记皂膏揭彩!”谭二爷待叫好声落,上前指着盘中端端正正放着的四块淡黄色,略带灰色的皂膏说道:“诸位请看,这便是谭记皂膏,这与此前大家熟知的梁记皂膏完全不同,谭记不仅在外包装纸上印有谭记标志,更是在皂膏本身印上谭记字眼,而且,谭记本着方便大家,实惠百姓的宗旨,我在此郑重宣布,谭记皂膏,每块只卖四文钱!”
“哇,谭记比梁记还有便宜一文钱,可真是实惠啊。”人群里顿时有发出一声惊叫声。
“是啊,”又有人接口说道:“那个什么梁记,简直就是只吸血鬼,半块巴掌大的皂膏居然也要卖到五文钱,真是黑啊。”
“就是,就是。”
有人站出来高声叫道:“谭二爷,您的谭记可真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给咱们穷苦百姓谋实惠,就冲这一点,以后,我家,我们村子,都只用谭记的皂膏了,就让那什么梁记,见鬼去吧!”
许梁听了,心中不住地冷笑,谭二爷上哪找来那么些托儿啊,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哎,谭二爷,本官怎么看着这谭记皂膏里面有许多小黑点啊?别是没清理干净,残留在里面的脏东西吧?”许梁嗤笑着突然出声惊奇地说道。
谭二爷听得脸色微变,转瞬又展颜笑道:“许大人目光如炬,这都能让大人发现得了。嘿,这正是谭记区别于梁记的不同之处。”谭二爷面向大众,说道:“谭某这谭记,比之于梁记,有了更加奇特之处便是许大人所说的“小黑点”,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谭记为了增加谭记皂膏的香味,特意添加的鲜花香草粉,为的,便是让所有用谭记皂膏浣洗的衣物,晒干之后都留有余香!”
谭二爷话音一落,便又赢得一片满堂喝彩。谭二爷虚抹把汗,看向墙院边上的一桌,与正襟危坐的林有才对视一眼,暗道还好这林有才有些急才,居然能想到用花粉来掩盖皂膏上的黑点。
酒宴终于开席。
谭大爷谭志成见主桌上许梁尽捡着筷子挑菜吃,也不多说话,有心要缓和谭家和许梁的关系,端起酒杯来到许梁身边,举杯示意道:“许大人,我听说许大人最早制作皂膏,如今舍弟也弄出个谭记,日后说不得与许大人的梁记要有所竞争,若不小心有所得罪之处,还请许大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许梁咽下口中的腌制鸭舌头,端起酒杯与谭大爷轻轻碰了碰,微微笑道:“谭大爷说得哪里话,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谭二爷能将谭记红红火火地办起来,说来也是谭二爷的本事。许某只有佩服,哪里说得上怪罪。”
“如此,那就多谢许大人了。”谭大爷笑道。
谭二爷也端了个杯子摇晃着膀子走过来,嘻嘻笑道:“许大人,谭记皂膏售价定位可是只有四文,不知梁记价格上面会不会也有所调整?”
许梁哂然一笑:“梁记自出厂到现在,一直便是五文一盒,童叟无欺,诚信经营,断没有因为市面上多了个谭记就凭白降价的道理。”
“哈哈,谭某就知道许大人是个硬汉子,真男人!”谭二爷伸出了大拇指,夸道,内心里却冷笑不止,不降价,梁记就等着积货成山,关门大吉吧。
谭记宴会结束后,谭家两兄弟亲自送着建昌县衙一众官员离开。待两人回到正堂里,收礼的门子拿了封红信封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二爷,这个礼封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个空信封!”
“嗬,这年头还真有吃白食的啊?”谭二爷听了,笑着跟大哥说道,“谁的啊,这么没规距?”
“是……是许主簿的!”
谭二爷噎了口气,惊问道:“谁的?”
“禀二爷,是建昌县衙门里主簿许梁许大人的!”门子这回大声说道。
谭家两兄弟听了互相看着对方,一时哭笑不得。
许梁出了谭记,带了铁头走在西门街道上。
“阿铁啊,今日在谭记有什么发现没有?”许梁问。
“嗯……那酒席上的红烧猪肘子味道着实不错!”
许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我让你来,你就光知道吃么?”
铁头嘿嘿一笑,“莫非少爷有新的发现?”
许梁点头道:“要说这谭志胜,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这谭记皂膏有两点做法还是很值得咱们梁记学习的。其一,便是直接在皂膏上打上谭记的字印,这就很好,以后咱们梁记也要这么干。”
“那其二呢?”铁头想了想,点头。
“还有一点嘛,他那在皂膏里面加香料,增加皂膏的香味,这法子也很出乎本少爷的意料。”
“可是,少爷,”铁头这回不同意了,他迟疑道:“若是咱们梁记皂膏也在里面掺花粉,弄得原本透亮的皂膏变得麻麻点点的,似乎不见得好看吧?”
许梁得意地斜了铁头一眼,道:“你当本少爷岂是那种生搬硬套的人么?本少爷最擅长的,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本少爷岂会采用直接在皂膏上撒花粉这般白痴的点子,想我许梁怎么说也是堂堂名校高材生……唉,说了你也不懂,到时本少爷直接从花中提取出液态香精的时候,阿铁你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
许梁说道朝街道一边一指,对铁头说道:“这就好比那位卖豆腐的姑娘,阿铁你看,这位姑娘身材苗条,体态阿娜,一眼看去,原本是个美人胚,就是……唉!”
“就是脸上斑点太多了些……”铁头顺着许梁手势看了眼,深表遗憾地跟着说了一句。
“着啊!”许梁道:“倘若咱们梁记皂膏也跟风似地在里面掺花粉,岂不如这位姑娘一般,凭白可惜了这身好皮囊。”
“你们这两个泼皮无赖,对着本姑娘指指点点的做什么?!”那许梁口中的姑娘叉起小蛮腰,对着许梁两人凶巴巴地叫道。
许梁闻言顿时满面正义凛然,眼光十分不耻地看向铁头,训斥道:“阿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姑娘脸上只是略有瑕疵,并不妨碍市容,你背地里小声嘲笑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人家大姑娘的面指指点点呢?!”
“我……我哪有!”铁头愣了,吃吃地道。
那满脸斑点的姑娘听了,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她转头尖叫一声:“哥!这有两个无赖欺负我!”
许梁被那姑娘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欺……什么?这卖猪肉的是你哥?!”
许梁一拉还在发愣的铁头,扭头就跑。
“那两贼汉子,有种的别跑,吃你家马爷一板斧!你奶奶个熊!”离着那卖豆腐的姑娘隔了三四个摊位,一膀大腰圆,浑身肌肉的大汉手里舞了把切猪肉骨头的大斧子,气势汹汹地指着落荒而逃的许梁两人跳脚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