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先与黄道周见礼,目送黄道周匆忙离去,再进了别院大门,朝许梁见礼道:“主公,下官听说平凉知府陆一发大人被锦衣卫锁拿进按察使司了,下官担心主公有失,特来……”
王启年话未说完,许梁便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显然王启年是在周员外家里听到了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出事的消失,知道陆一发又是许梁的嫡系,知道许梁正是用人的时候,特意赶过来听候差遣。
许梁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招手把王启年引进屋内,在过道里正与走过来的楼仙儿相遇。楼仙儿见王启年面生,便问道:“相公,这位大人是?”
许梁顿了顿,介绍道:“仙儿,这位是王启年王大人,眼下是汉中道的经历官。”
楼仙儿先前也听说了,许梁刚到西安府便收纳了一名王姓官员,想来多半是此人。正待见礼,忽见王启年郑重地作揖,道:“下官王启年见过三夫人。”
楼仙儿忙道:“王大人不必多礼。”
招呼打过,楼仙儿见许梁和王启年行色匆匆,知道是有要事相商,便先行离去,走了几步,忽听得已经走远了的王⊕,启年对许梁说道:“主公,下官以为,陆大人的事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标该是主公您……”
楼仙儿脚步一顿,诧意地看着许梁和王启年的背影进了内院。眼里精光闪动,王启年怎么会直呼相公为主公?
书房里,许梁将自己与何佥事的推论对王启年详细说了说。王启年便沉思一阵,后看着许梁郑重地问道:“依大人所言。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真正知情的只有陆大人和丁学政。而那个江文书只是中间的经手人,手里并没有大人直接参与的证据。陆大人对主公的忠心,下官是毫不怀疑的。只是这位丁学政……”
许梁知道王启年担心什么,丁学政以前与许梁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许江的学籍案件扩大化,危及到丁学政的仕途,那么,丁学政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许梁细想一阵,缓缓说道:“当初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留了一个心眼。事成之后,我给丁学政的酬劳并不是直接的银两。其中细节,如果丁学政不亲口说出来,外人很难查清楚其中的内情。现在只是担心丁学政经不经受得起按察使司的压力。”
许梁皱着眉头在屋内游走几步,停住脚看着王启年道,“这样罢,你与我去一趟丁学政府上,当面提点一番。”
两人到了丁世友的府上,经下人通报之后。没多久丁学政便迎了出来,将许梁和王启年迎进府内,丁学政未意府里的下人们关紧了大门,又神情紧张地将许梁和王启年带进内院的书房里。
“我的许大人。您可算来了。”年纪一大把的丁学政惊慌失措地拉着许梁的手臂,道:“下官得到消息,有人要借令兄长许江的学籍问题打压大人。”
许梁眉眼一动。看来丁世友在陕西官场混了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这么密秘的事情。丁学政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梁很想问丁学政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忍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为外人道的密秘。许梁径直问道:“丁大人,事情是不是出在江文书身上?”
丁学政愣了愣,讶然道:“原来许大人早就知道了?”
许梁摆手道:“丁大人就不要管本官知不知道了。本官今日前来,只想问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可是掌握着要紧的证据?”
丁学政愤然道:“这个江文书平时不吭不哈,给人一副老实稳重的样子,下官真是被他欺骗了,才会交给他去办这么要紧的事情。许大人您要相信下官,许江的事情即便暴露了,下官也会紧闭牙关,绝对不会牵连到大人身上。”
王启年催促道:“学政大人,大人自然是相信学政大人的为人品性的。只是眼下咱们要弄清楚,那个江文书手上到底握有什么证据?”
丁学政看了看王启年,纳闷不已,王启年这人,丁学政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听到王启年代许梁问话,一时没整明白王启年与许梁的关系。看了看许梁,见许梁也正探询地看着自己,便将疑问拋到一边,仰头思量一阵,道:“江文书连着两日未到府学点卯,下官便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江文书家里询问情况,却得知江文书家里人也有两三天没见着江文书本人了。下官担心江文书会出什么意外,便向西安知府衙门递了个话。不成想没过两日,下官在按察使司衙门的朋友便悄悄地给下官传来口信,要下官清除关于许江学籍转移的卷宗。下官大惊之下便命人去取来许江的卷宗,谁知道原本放在档案馆的卷宗居然不翼而飞了!”
丁学政一脸恼怒,顿足道:“许江的学籍卷宗是江文书一手操办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江文书失踪,连带着连许江的卷宗也不见了,下官便猜到是江文书搞的鬼。再得知平凉知府陆大人已被锁拿进了按察使司衙门,下官便知道,有人要针对许江的学籍问题向许大人下手了。”
许梁追问道:“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的证据,是不是仅仅只有一份许江的学籍卷宗?”
丁学政犹豫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红,朝许梁拱手道:“除了卷宗,事成当日,下官还给他封了封一千两银子的红包。”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应该没了吧?”丁学政迟疑着说道,又细想了一会,肯定地道:“没了。”
许梁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一份卷宗,那罪名倒轻了许多。
王启年这时插嘴道:“两位大人。如果江文书手上就这点证据,至多能告许江一个舞弊罪名。与许大人和丁大人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丁学政担忧地道:“可是,下官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这事?”
王启年冷笑道:“银子?什么银子?江文书身为朝庭胥吏,也算半个官场中人,他拿了丁大人的银子,他会傻到当庭便招供出来?再者说了,即便他说银子是丁大人给的,那么他手上可有证据?难道丁大人封银子的时候还开了发票,给了收条?”
丁学政老脸一红,吭哧地道:“王大人说笑了,似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悄悄的给的。哪里还敢留下字据。”
王启年看了许梁一眼,见许梁鼓励的眼神,精神一振,又朝丁学政道:“这便是了。江文书若敢提银子的事情,那丁大人完全可以说是江文书心术不正,蓄意构陷大人。”
丁学政听了,不由意外地看着王启年,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半晌。丁学政拱手道:“王大人言之有理。”
许梁坐在一旁听王启年分析了半天,长叹道:“丁大人,启年,咱们在这里支招了半天。也仅仅是把丁大人和本官的的牵连撇清了,但许江的舞弊嫌疑,始终是洗脱不了。倘若事情暴露。许江只怕难逃终生禁考的命运。”
丁学政听了,尴尬地陪笑道:“许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江文书居然会告密。”
王启年沉吟一阵。看着丁学政道:“学政大人,应当不是所有的生员学籍转移,都有舞弊嫌疑的吧?”
丁学政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朝庭有这方面的规定,倘若生员转移学籍,是因为家族迁移,或都父辈出仕外地,生员跟随前往,而且在当地官办学堂读书满一年者,这类生员的学籍转移都视为正常的。”
说到这里,丁学政也明白了王启年的想法,一脸遗憾地看着许梁,两手一摊,道:“但是许江来到陕西时间不足三月,在西安府学读书不满一月,这种情况,若说是正常转移,便说不过去了。”
“这个……”王启年听了,也感到这事难办,皱眉沉思着。
许梁听了眼前却是一亮,抚掌笑道:“既然有这种情况,那便好办多了。本官有个想法,二位且过来听一听。”
……
许梁和王启年在丁学政府上呆了两个多时辰,才从丁学政家里出来。出了丁学政府门,王启年却没有随许梁一道返回西安府别院,而是带了两名青衣卫,纵马出了西安府。
回到别院,许梁刚坐下没多久,黄道周和何佥事几乎前后脚地来到别院。
许梁在客厅里见了黄道周和何准。
何佥地先拱手说道:“许大人,下官亲自到按察使司查看一番,果然发现那江文书被单独关在一间厢房里面。而且陆知府的案子,下官也查问过了,从案卷上看,陆知府是涉嫌贪墨课税银两。”
许梁哼哼一声,表示不屑。又看向黄道周。
黄道周拱手道:“大人,段千户向按察使司要求要监审陆大人的案子后,据段千户带给下官的消息,按察使邓水清决定在九月初七审理陆大人的贪墨案。”
许梁想了想,缓缓道:“九月初七,那就是秋闱的前一天,嗯,还有三天时间,应当来得及。”说着,许梁又朝黄道周和何佥事笑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这几日许梁一系的官员侍卫神情严肃地在别院里面进进出出,而且许梁又时常关到书房里与手下们商量事情,连别院的守卫都增加了一倍人手,这种紧张的气氛,即便是许江这样一心备考的人也察觉出了异常。
许江自西安府学回到别院之后,恰好许梁在院中练刀法,许江便在一旁等着。待许梁练完三趟,浑身都舒爽的时候,许江走到许梁面前,郑重地问道:“三弟,后天便是秋闱入场的日子了,我看三弟这几日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难事?”
许梁收了朴刀,交给一旁的侍卫,叹了口气,道:“这事多半明天你便会全部知道的。我也正要找你说明,既然你问起来,那我便现在告诉你吧。”
说完,许梁引着许江到内院花园里一处凉亭里里坐下,许梁便理了理思路,尽可能简智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许江。
待许梁将全部的事情说完,许江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看向许梁,惨然道:“三弟,其实父亲和母亲当初决定转移学籍的时候,我便料到有风险,如今被官府查实,不但我要面临终生禁考,连三弟也要受牵连。”
许梁安慰道:“大哥,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大哥千万别泄气。我已经有了一些布署,最终结果如何,还难料呢。”
许江丧气地道:“那个经事的江文书都被关了起来,说明邓水清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许梁冷笑道:“一个小小文书的证词,能做什么数。”
许梁见许江还是垂头丧气地样子,便宽慰道:“大哥你不必如此。对了,我后面有些安排需要你配合,先跟你说一下,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许江见许梁说得郑重,虽然心中心灰意冷,但不忍拂了许梁的好意,听清了许梁的计划,便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应承下来。
转眼到了九月初六,果然有一队按察使的兵丁赶到别院,出示了逮捕公文,便将许江从别院里面带走了。
许梁嘱咐便何佥事先回按察使司衙门,照看着许江和陆一发。自已耐着性子在别院里等着。
次日,也就是九月初七这天,一向甚少亲自问案的陕西按察使司按察使邓水清大人居然亲自升堂断案。
一众衙差,兵丁,守卫通通到位之后,邓水清看了看大堂一侧坐着的一名中年文士,询问道:“宋先生,可以开始了吧?”
这名唤作宋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边总督杨鹤的贴身师爷宋时文。
宋时文眼皮子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按察使,挑了挑眉毛,悠悠然说道:“邓大人,这里是你的按察使衙门大堂,今日你是主审官,什么时候升堂,什么时候断案,自然是你说了算的。宋某只是总督大人身边的一名师爷,只是总督大人关心案情,才命我坐在这里权且听听,只需将审讯的过程和结果原原本本地禀报总督大人即可,至于邓大人如何断案,那宋某可管不着了。”
邓按察使听了,嘴角不经意地一抽搐。暗自腹诽道,宋时文说得好听,是来权且听听,谁不知道你是来监视我,看我审得合不合杨总督的心意!
右手摸到惊堂木,正要拿起,忽听得一旁的师爷轻呼道:“大人,再等等。”
邓按察使看着这名自已聘请的师爷,不由皱眉问道:“还等什么?”
师爷看了宋时文一眼,凑到邓按察使耳边,小声地嘀咕两句。
邓按察使的脸色便阴了阴,右手缓缓放开了那枚惊堂木,一屁股坐下,恼怒地道:“锦衣卫都是大爷,那就再等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