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姐的想法还真特别！”甘木凝说。
“是吗！”叶冰裳望着女子被带去的方向，她清澈纯净的眼睛盯着甘木凝，“这世间对女子施加诸多要求，力求把每个女子都打造成完美的模板。”
“正是因为身为女子，才更理解身为女子的不易和痛处。”
闻言，甘木凝微微沉思，她自小生活在夷月族，虽没有同外面女子一样受到世俗的制约，但女子的身份始终是和男子有不同的。
一时间，甘木凝对这位叶冰裳似乎生不起厌恶，这样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若不在周国，无论在何处，想必都会过的十分美满。
甘木凝抱拳，先前的轻视不在，对叶冰裳有了一分尊重，“封后大礼前，您的寝宫就在这。”
羊暨和甘白羽各自领了一小队人，分别在行宫外面四周巡逻。
叶冰裳走进行宫内，宫内还有来往的丫鬟和侍从。
小小的宫殿被包围的密不透风。
接着向前，忽闻一声熟悉的声音，“又见面了！”
来人一身宫妆，步履间腰肢柔软摇曳生姿。
待叶冰裳和黎苏苏看清她样貌，叶冰裳皱眉，“翩然？”
“你怎么会在这？”
翩然浅笑一声，“多亏了你们呢。”
她视线瞥向后方，“怎么熟人见面，你也不出来见见！”
叶冰裳蹙眉，翩然身后那人缓缓走出来了。
“叶储风！！！”黎苏苏惊讶。
叶储风低着头，穿着周国战甲，拿着周国特有的兵器，让人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周国人还是夏国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叶冰裳问。
那日后，叶储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储风始终不敢抬头看叶冰裳，不出一声。
“为什么不敢告诉她们？”翩然走到叶储风身边，暧昧的靠在叶储风身上，声音中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旖旎
叶储风抬头看向叶冰裳，低声说，“就是你们看见的，我现在是陛下的人。”
说完，他垂眸避开了她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黎苏苏不懂，他是夏国将军的后人，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通敌叛国。
叶储风的视线落在黎苏苏脸色，对她的存在显然是疑惑，但是很快，他移开视线，“没有为什么！”
“嘉谷关城破和你有关吗？”叶冰裳问。
黎苏苏瞳孔震动，难以置信。
叶储风眼神暗沉，毫无波澜的点点头。
“父………”黎苏苏停顿快速改口质问，“那两位叶将军呢？”
翩然嬉笑出声，“他们是周国的功臣，自然是活的好好的。”
黎苏苏咬牙，气愤的看向叶储风。
相较黎苏苏，叶冰裳要平静的许多，在叶府除了叶夕雾这个嫡女和受重视的叶清宇，其他庶子庶女的生活都不好过，大家半斤对八两。
但她要比黎苏苏更了解叶储风，他或许讨厌叶家，但绝对没办法对叶家人出手。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叶冰裳问他。
叶储风抬头看了眼叶冰裳，又撇开视线，摇了摇头，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翩然看了看叶储风，走到叶冰裳身边，柔软的手指轻轻抚弄她的脸颊，“小美人～你想知道萧凛为什么败了？”
“我告诉你啊～”
叶冰裳冷淡丝毫不影响翩然的好心，“那位陛下救了我，要求就是让呆子去为他效力。”
“他的第一件任务，就是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阻我。”
翩然说，“你的殿下在前线杀敌，后方城门大开，内外夹击，他自然就败咯！”
翩然伤好潜回嘉谷关，她的狐媚术普通凡人可没人能抵抗，再加上一同的周国的影卫。
嘉谷关失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叛徒。”黎苏苏低语。
夏、周两国交战，叶储风作为将军之子，竟然投身敌国,不但折了他读书人的风骨，甚至连叶家也不顾了！
叶冰裳看向笑意盈盈的翩然，“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也心悦他吗？”
在嘉谷关，她是见过翩然有多爱那名死去的男子。
翩然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余光瞟向叶储风，语气怀念的说，“三千年前，我的饶郎也是一名将军。”
过往的时光浮现在眼前，一切都还宛如昨日。
彼时翩然还是受人信奉的灵兽，百姓为她立了石像，石像玲珑可爱，栩栩如生。
如今却长满了枯草。
她受百姓信奉，又被百姓遗忘，在漫长的岁月中，她看见过许多人的一生。
对于凡人的生老病死，她早已经习以为常，直到有一日，她所在小镇下了很大的雨。
一人踏马而来，还未靠近，翩然便感到杀气腾腾，这样浓重的凶煞之气，手上怕是沾染了上百条人命。
男子持伞缓缓走近，英挺剑眉，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如刀削般的五官，宛如黑夜中的鹰，周身气势凌厉凶猛。
翩然观男子一身贵气隐隐发紫，想必如今已位极人臣。
只是他身上杀伐之气太重，不是长命之相。
“你可千万别求长命百岁啊！我可做不到！”如今翩然对凡人的命数不感兴趣，仙道倾颓，她灵力低微，可满足不了凡人的欲望。
男子粗糙的手一点一点清理石像上的杂草，九尾狐石像渐渐露出全貌。
“将军。”有人追了上来，“情况有变！”
男子起身将伞留在了石像上，雨水落到伞面，又滑落倒地下，他翻身上马离去。
徒留翩然在原地发呆，她看了看头顶的伞骨，忽然很好奇，这到底是一个这样的人？
翩然现身凡间，出现在男子身边，才知道他原来是大将军，国之栋梁，梁国无不以他为荣。
坊间传言他一人可抵百人，一柄大刀斩下过无数敌国人的头颅，对百姓们而言，他是梁国的保护神，是凶煞嗜血的将军，他们敬他，也畏他。
只有跟在他身边的翩然才知道，他不是外界眼中冷血无情。
他会私下为困苦的百姓募捐施粥，他会将离巢的幼鸟放会巢穴，他为喂养流浪的小狗，他还会为石像的她遮雨…………
他会问，这天下战火纷飞，何日才能止息，何时才能迎来盛世愿景。
冰冷铁甲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柔软的心。
翩然在他身边呆了三年，一日一日看着他，他虽不知道她的存在，但翩然的心却会不由自主为他牵动。
梁国弱小，这些年全靠姜饶凶名在外，这才镇住他国异心，翩翩国君不知死活，整日只顾享乐。
齐国三十万兵马大军压城，国君还在后宫纵情欲海，姜饶同往常一样带兵出征。
翩然观他眉间的黑气越发浓重，知他这次出征是有去无回之相。
她守在他身边，看他在战场厮杀，看他新伤添旧伤，看他落入敌军阵营，看他吐血昏厥，敌军兵刃向着他重重落下。
生死一线间，翩然终是动了私心，她不想让他死，她想让他好好活着。
她私自动用了法术，救走了他。
姜饶醒后，翩然化作会医术的女子，日夜陪在他身边，为他疗伤，替他出谋划策。
她想改变他的命运！
边关动荡，炮火连天，翩然站在姜饶身边，助他与敌军作战，与他一同守城。
那时候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探究彼此的心意，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相视一笑，而后携手并肩前行。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光成了翩然唯一的慰籍。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为了姜饶的安全，翩然频频动用私法，道行有损。一日，竟意外现出原形，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满城皆知。
翩然被百姓关入大牢，士兵们轮流看押着，她安静等着姜饶回来。
她知道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从未害过人，不是吗！他会知道的！他会知道的！
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翩然等来的是，长刀抵喉，他说，“你是妖？”
翩然怔怔看着他，连为自己辩驳的勇气都没有。
“你走吧！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注定不同路！”姜饶收了刀，背过身，可说出话冰冷刺骨。
他不要她！他觉得她是妖！
她不懂难道只因为她不是人，她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吗？
那时翩然心中悲戚绝望交加，甚至来不及仔细看姜饶眼眸深处的不舍。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离开，凡人的因缘际会，她早不该插手的，是她忘了。
如今她道行亏损，又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修行。
此时，翩然心性尚存，他既不明白她的好心，那她就不要管了。
只等回到她昔日她在的小镇，看见了重新修筑足以七八尺高的九尾狐石像时，翩然怔住。
石像前还有未燃烬的香火。
翩然找来附近的村民询问下才得知，石像半年前就修筑好了，听说是都城贵人还愿，还安置了人，每逢初一十五就来上香，保她香火不断。
都城的贵人？
翩然笑容静丽，眉眼弯弯泪珠从眼眶落了下来，嘴中还说着：都城的贵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什么都知道了，巨大的欣喜充斥涌上心头，翩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终于明白了凡人为什么在高兴时也会哭泣。
原来眼泪也是分开心和难过的，几日前，她还难过的要死，现在她只想告诉姜饶她的心意。
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赶她走？
他凭什么一句话不说，就偷偷在背后为她做这么多事？
是她愚笨，竟忘了他是那样好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要回去去找他，她要见他，初入世的翩然还不知，凡间多的是生离死别。
此一别，即是死别。
再次相见，是在城外的尸山中，一望无际的尸体中，她甚至找不到姜饶。
她还未见到她的少年郎，就听闻了他的死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