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柳如是正在抚琴,王潇立刻就沉浸其中,两只眼睛几乎要把柳如是给吃了。
刚才在里面,被几个名伶缠着,他都无暇看柳如是出场,这次可以大饱眼福了。
隐藏在人群之中,他的眼睛可以肆意的贪婪,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一点都不用拘束。
杨潮站在最后,旁边的阮大铖焦急的等着,他刚才险些就要出场了,可是杨潮却没给他发手势,让他颇为奇怪。
结果现在柳如是也出来了,他还得耐心的等着。
柳如是一边弹琴,还一边开腔唱曲,唱的是梦江南。
柳如是自小被名妓徐佛收养,得到了良好的文化培养。
据说乐籍名妓,一般都要书籍三千小令,各种曲子都要熟记,张口就能唱才算合格。
柳如是虽然不是乐籍,但是也绝对有这个能力。
论各种功底的扎实,明朝乐籍女子完爆后世的歌星们,但是他们的身份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非常不公平。
不过柳如是今天很低调,众多姐妹倒想借机让柳如是在南京打响名声的,想让她压轴,虽然众多姐妹盛情难却,但柳如是死活都不肯答应,最后拗不过姐们们,答应第一个出场。
开场戏自然重要,但最后压轴的才是最重要的。
柳如是拒绝压轴之后,为了这个压轴,李香君跟顾湄还明争暗斗了一番,在后台刚才愣是来了一次斗诗,虽然明面上是以文会友,但是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最后当然是李香君赢了。
柳如是一曲唱罢,手按琴弦,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她竟开口说话了:“小女子出游金陵,不想就遇到这等盛会,小女子不才,只能献上一曲。不过小女子也有意解囊,愿助捐一千两,斗胆望天如公不弃!”
柳如是对张溥说着,可是眼睛有意无意的还看向钱谦益,突然她感觉到奇怪,钱谦益对她却闪烁起来,似乎不想跟她对视一般。
其实她哪里知道,钱谦益出了五十两,那是有用意的,果然之后两人都只出了五十两。
有自己压着,这些文士才子,如果懂点眼色,就不会出太多。
可是钱谦益却没想到,柳如是竟然自作主张出了一千两,这不但是跟他唱对台戏吗,并且等于是在用行动骂他吝啬,那看向他的眼神,也被钱谦益觉得是在鄙夷他一般。
柳如是一说完,杨潮心中暗叹不好,柳如是这一手可超出了自己的计划。
张溥此时突然站了起来。
张溥一站起来,杨潮就不由皱起了眉头,事情超出了他的计划,如果借着柳如是的一千两,张溥懂得鼓动一番,其他人可能都会慷慨解囊。
先是被柳如是这个名妓一挑头,在被张溥这个名士一刺激,那些风流才子肯定受不了,一个个慷慨激昂起来,多少钱都敢出,要是那个不开窍的,脑子一热不管自己有没有钱,喊上一个一万两,都不是不可能。
那时候要想凸出阮大铖,那得多少钱?没个十万两想都不要想了,阮大铖有钱,可是也没那么多钱啊。
情况又一次出乎杨潮的计划,杨潮心中捏着一把汗,要是真有个不开窍的乱喊,不但是这次无法凸显出阮大铖,等于整个集会就给搅合了,传扬出去后,起不到扬名,反而成了一个笑柄。
想到这里,杨潮不由紧张的看向张溥。
只见张溥语气激动的说道:“柳姑娘能慷慨解囊助朝廷公义,老夫怎能鄙弃。柳姑娘此举,急公好义,虽出身青楼,虽为女身,实乃真丈夫之举!请受老夫一拜!”
张溥此时确实是在激其他人,不得不说张溥有些急了,他看到钱谦益出了五十两,接着夏允彝和杨文骢都只能出五十两,不由他不急。
此时柳如是站出来,以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捐助了一千两,更是让张溥感觉到悲愤,才说出这些话。
要知道这些话弄不好是要得罪人的,前面的钱谦益、夏允彝如果心眼小,是会生气的。
果然钱谦益闷头不说话,夏允彝摇头苦笑。
杨潮也紧张的等待,张溥虽然碍于身份,或者是根本不懂鼓动,却用了这种刺激之法,不知道有人没有人吃这套。
柳如是却浑然未觉,看着钱谦益,却没有得到钱谦益的眼神回馈,只能悻悻的站起来拜了拜,就要回到幕后去。
此时却听到台下一个年轻公子大声喊道:“柳如是姑娘且能出一千两。在下家中虽略有薄财,也愿助一千两!”
那个喊叫的小子,十二三岁模样,却一副小大人的气势,脸色涨红,似乎很气愤。
杨潮正在苦思下一步计划,也不由看了看这个人,对此人有印象,是跟夏允彝一起来的夏完淳。
夏完淳喊完,接着其他年轻才子也纷纷喊了起来,“一千两”,“八百两”,“五百两”,多的一千两,少的也有二三百两。
杨潮看到场面果然有一种失控的势头,不能犹豫了,在犹豫下去,事情就要坏了。
于是杨潮突然拉过阮大铖:“老先生,该你了!”
阮大铖此时有些愣神,竟然迷茫的问:“怎么?”
阮大铖此时也被这种局面弄得没有了头绪,一下子太多信息钻入他的脑子,他反应不过来了。
杨潮急道:“捐助啊。”
阮大铖茫然道:“是啊,捐助。多少?”
他彻底无法思考了,虽然是一个大文士,文采风流自然没的说,可是抡起应变和逻辑思考能力,还是比不得杨潮这个经历过后世信息大爆炸洗礼,又是系统教育,理科出身的留学生的。
杨潮急道:“一万两,两万两,老先生自己决定!”
阮大铖道:“一万两,还是两万两?”
杨潮心下急切,场面已经快要失控了,阮大铖此时也犯了迷糊,这个场面是事前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
这时听到一个士子喊了两千两,杨潮知道不能等了,这些才子中也不乏豪富之辈,当然也有可能是兴奋后脑子发热乱喊的,至于能不能拿出那些钱,他们此时可管不了了。
刚才别人出几百两一千两的时候,阮大铖出一万两,显然能够震慑众人。
现在出到了两千两,一万两也不济事了。
“两万两!”
杨潮当机立断大喊道。
在年轻士子正一步步将捐助数额推高,但还只在一千两千的范围徘徊的时候,杨潮所幸直接将数额推到巅峰,让气氛一下子抬到顶峰,而站在顶峰的,正是阮大铖。
不出杨潮的预料,果然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这些人中虽然有的很有钱,比如那个邹枢,他出了两千两。
可是大多数士子并不是豪富,而且都是年轻士子,未必能拿出多少零花钱,比如那个侯方域只出了二百两,是最少的。
所有人都看过来,看向杨潮,就连阮大铖也看向杨潮,惊讶无比。
杨潮把手在阮大铖背后,然后向众人喊道:“阮老先生愿意捐助两万两,共襄盛举!”
说完,一推阮大铖,阮大往前迈了一步,这时候清醒了些。
阮大铖趁机道:“对,对,老夫捐助两万两!”
边说着,边走向台上。
“老夫久住乡野,不闻朝堂之事,前些时日,偶遇天如公,才得知如今天下汹汹,实则源自朝堂。一朝惊醒梦中人,老夫夜不成寐,日不能饮。特襄助天如公,做此集会。今天就要推高德之人入朝堂主政,一扫天下靡靡之气!老夫不惜倾家荡产,愿意捐助两万两。诸位高义之士为证,十日内必凑齐此资!”
这些话阮大铖早准备好了,不知道默记背诵了多少遍,此时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虽然不像练习时候那么抑扬顿挫,显得还是有些慌乱,可还是很流畅。
杨潮也比较满意,自己的工作做到这里,大概完成了九成了,总算是阮大铖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