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莫高窟千年不死的灵魂。”凝视着熠熠闪光的九层楼,王守福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极为虔诚的呐喊,“这只黑狐狸是莫高窟的魂魄幻化而成的,凝结着古往今来无数得道高僧鲜活的灵魂。”
蓦地,黑狐狸发出一声清幽的低啸,顿时,四周散发出一道道闪闪金光,耀眼夺目,随即,天空中传来一阵悦耳优雅的凤鸾鸣叫声,阴云逐渐消散,露出一片湛蓝的天空,阳光更加温暖。
听见这来自遥远天空的福音,王守福不顾身后那大汉的厉声催促,即刻立定脚跟,脸上露出万分诧异的神色,抬头紧紧端详着九层楼顶端的黑狐狸,暗想,真是充满灵性智慧的神物。
继而,一瞬间,黑狐狸站起身子,前掌合于胸前,露出一丝微笑,旋即幻化为一尊方面大耳神态慈祥的佛像,双掌合于胸前,嘴唇微微启动,目露深沉之光,端详审视着无边的天地风云。
“法师,是乐尊法师,法师又显灵了。”王守福只觉得心中瞬间宽阔明亮一片,浑身上下如同沐浴春风一般,暖洋洋的,急忙跪倒于地,连声口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似乎听见了一丝极为清晰浑厚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隆隆作响于耳边,“王道士,莫高窟乃神圣之地,不容亵渎。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王守福紧紧伏身于地,嘴里不停地连声说:“阿弥陀佛,弟子谨遵法师教诲,不敢有一丝不敬之意。若有违背法师的言语事情,请法师严厉责罚。”
许久,听不见一丝响动,当王守福抬头观望时,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明亮,那只黑狐狸依旧静静地端坐在九层楼顶,面带微笑地紧盯着他们。
片刻,黑狐狸冲天长啸一声,站起身,摇摇毛茸茸的大尾巴,沿着九层楼,来回走动数步,而后,又发出一声清厉的长啸,转身跃入山顶的那片金黄色的胡杨林中,不见了踪影。
王守福只觉得如同幻境一般,使劲揉揉眼,再仔细一瞧,眼前的一切依然如故。他不相信似地回过头,见那大汉依旧用短枪紧紧对着自己的脑袋,凶神恶煞地喝叫道:“老道士,还不站起来快走?小心我一枪崩了你。”
王守福慢慢地站起身,冲九层楼拜了三拜,胆怯地说:“这路很难走,刚才不小心栽倒了,大爷不要发火。我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依旧佝偻着腰身,继续慢腾腾地走向藏经洞。
闻名世界的莫高窟藏经洞始建于大唐王朝宣宗五年至高宗咸通三年,前后历经25年,即公元851年至826年,原为晚唐释门河西都僧统洪辩的影堂。
窟内正中肃立着拈花微笑的达摩始祖雕像,北壁上画有枝叶相连的两棵菩提树,其左画有一位比丘尼,双手捧持对风团扇,其右画有一位近侍女,手持禅杖。纵览整个石窟,在清晨阳光的映射下,洋溢着一种圣神肃穆端庄典雅的气氛。
王守福站在石窟门前,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达摩始祖骑着大象的神圣雕像,以及那两棵枝繁叶茂状如巨伞的菩提树,禁不住心荡神驰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愧疚情绪。
“如此佛门神圣清静修行之地,本应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净手焚香,顶礼膜拜,可是,我却领着一个心怀叵测的江洋大盗进入,亵渎神灵祖师,但愿佛祖能够原谅弟子的一片苦心。”
相传2500多年前,佛祖释迦牟尼原名叫乔达摩-悉达多,乃是古印度北部迦吡罗卫王国的年轻王子。其母摩耶夫人早逝,达摩由姨母抚养,自幼接受婆罗门教的传统教育,学习吠陀经典和五明。
成年后,与觉善王的女儿耶输陀罗结婚,不久,就有了儿子罗睺罗。达摩从小喜欢骑射,又喜读精通典籍,武艺高强,博学多艺,经常独自一人在野外默默地思考人生。
十四岁那年,达摩驾车出游,在东南西三座城门外的路上,先后遇见孤苦伶仃的老人,无人照顾的病人以及惨死在路边的许多尸体,亲眼目睹了这些衰老清瘦和凄凉的景象,感到非常苦恼和痛苦,情不自禁地发出沉痛的伤感。
后来,在北门外,他遇见了一位神情坚毅出家修行的沙门。两人一见如故,坐在路边热烈地交谈起来。沙门笑眯眯地告诉他,只有出家,才能够解脱人世上的一切生老病死所带来的痛苦,达到无欲无求的人生最高境界。
返回王宫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认真思索,达摩萌发了出家修道的想法。他不顾父王的多次劝阻和恐吓,也不顾姨母妻子的拼命阻拦,下定决心要出家修道。
29岁那年,为了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之苦,解救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毅然抛弃尊贵富裕的王室宫廷生活,放弃未来人人梦寐以求的王位继承权,出家修行,寻找人生至高无上的真谛。
离家以后,达摩先在王舍城郊外学习禅定,不久又在尼连禅河畔的树林里独自苦苦修行,每天只吃一顿饭,后来,每七天进一次餐,穿树皮谁牛粪,形如枯木,憔悴不堪,用各种极端的方式苦苦磨练自己的心智。
但是,经过整整六年的潜心修行,历经了重重磨难,度过了无数春夏秋冬,达摩依旧没有找到解救众生的妙法,依然一无所得。
于是,在一个晨晖清照的上午,达摩踏进尼连禅河洗净肮脏的身体,又接受一个牧羊女的供养。时间不长,就恢复了往日强健的体魄,来到菩提树下,日夜冥坐,继续沉思默想潜心修行。
经过整整七天七夜的精神煎熬和苦思冥想,战胜了无数邪恶的极端诱惑,在一个天将要拂晓之时,仰望着徐徐升起的启明星,达摩终于恍然大悟,参透了人生真谛,修炼成佛陀。
在大彻大悟的那一刹间,他确信,自己已经洞达了人生所有痛苦的本源,断除了生老病死的根本,使贪嗔痴等诸般烦恼痛苦不再起于心头,而这一天,是达摩整整三十五岁的生日。
此刻,端详着神态慈祥安然若素的达摩雕像,在他柔和宁静的目光沐浴下,王守福的心也如同沉水枯木,冷静镇定到了极点,身外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心中只有一个极其清明干净的灵魂。
“老道士,已经到藏经洞了,快说,宝物放在哪儿?”看着王守福痴痴呆呆毫无反应的模样,大汉心中不由得腾起一股怒气,狠狠地踢了王守福一脚,又猛地推了他一掌,厉声呵斥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将王守福从忘我的境界中拉回现实。他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慢慢地踏进藏经洞,边走边说:“大爷,你走慢点,地面不平,又阴暗潮湿,小心摔倒。”
大汉紧声说:“少啰嗦,赶紧找宝物。老子已经等不及了,快点。”又借着朦胧的亮光,伸手摸了摸达摩的脑袋,用嘲讽的语气说:“老和尚,你的弟子真是好样的。”
话音未落,只觉得咽喉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腹部又挨了重重的一击,刚想举枪反抗,不料,右手腕像遭遇电流突袭,猛地一抖,短枪即刻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子,我现在就告诉你宝物藏在哪里。”王守福略一用力,将大汉紧紧顶在石壁上,眼中喷着复仇的烈焰,恶声恶气地厉声问道,“快说,你是哪条道上的?一共有几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刹那间一气呵成,大汉的面孔瞬间憋得通红,又渐渐变成紫猪肝,两只眼睛向外迸突出来,充满了无穷的恐惧,手脚努力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王道长,快松手,掐死我了。”
王守福呵呵冷笑几声,右手稍一松动,左膝依旧紧紧地顶在对方的腹部,喉咙深处发出一股低沉的不可抗拒的声音,“快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掐死你个狗东西。”
大汉恐惧地看着怒不可遏的王守福,心中腾起一股浓重的悔意。江湖上传言,这老道士和他那死去的堂叔王圆箓一样,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懦弱之人,可千万没有想到,原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装得挺像的,上了大当。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不按照老道士的要求,说出真相,恐怕一时就会被他掐死的。思索再三,求生的本能令他不得不一五一十地说出实话。
“原来是黑喇嘛派来的。”听完大汉的话,王守福心中一紧,暗想,“这黑喇嘛是中苏两国张榜通缉的头号恐怖组织的首领,如今却从边境线潜入了敦煌地界,还想夺取莫高窟的文物,作为活动经费,心思还挺缜密的。”
想到这儿,他手腕一用力,将大汉紧紧控制住,又厉喝一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莫不是在哄骗我?”
“我说的全是大实话。”大汉被攥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极力挣扎着,脸红脖子粗地说,“道长,你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王守福鼻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冷哼,狞笑着说:“你还想有下一次?我现在就送你去西天极乐世界报名。”说完,手腕使劲一拧,同时,膝盖猛烈地一顶,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汉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嘴里鼻孔里流着鲜血,悄无声息地死去。
王守福跪在达摩的雕像前,双手合掌于胸前,低声念道:“阿弥陀佛,弟子杀他,就和以前一样,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保护莫高窟,还请佛祖宽恕弟子的杀生罪过。”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王守福,你虽有敬佛的诚心诚意,但杀心太重,不利于修行成正果。”达摩忽地睁开慧眼,紧紧凝视着匍匐在脚下的王守福,沉声说,“众生所造之恶业,有些来世受苦,有些今生报应,即便是经过千重万劫,所造之善恶业也不会消失的,你好自为之吧。”
“弟子明白。”王守福又伏身磕了一个响头,神情凝重,十分虔诚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祖教诲的很对,弟子铭记于心。”说完,站起身,又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
接着,王守福将大汉的尸体拉进一间暗室,盘腿坐在地上,默默念动咒语,又提气凝神,从丹田深处呼出一口热气,在空中化为一团火球,旋即落在大汉尸体上熊熊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尸体就变成了一堆冷灰。王守福站起来,又默念了一段咒语,这才回到石窟,站在达摩雕像前,举掌深施一礼,轻轻地走出石窟。
此刻,没有风,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明亮耀眼温暖可人。王守福正要下山,却见一道红光陡地冲天而起,俄而,幻化为一只七彩孔雀,在他头顶不停地上下飞舞。
见状,王守福急忙伸出右手,一记“观音舞柳”,疾如闪电,快似流星,企图抓住这只上下翻飞的七彩孔雀。不料,孔雀忽左忽右时高时低,紧紧盘旋于头顶,令他一时不知所措。
七彩孔雀在阳光下盘旋飞舞了一会儿,又长鸣数声,才一步三回头地徐徐飞进一座安放着唐代仕女雕像的石窟。王守福略一思索,疾步紧随七彩孔雀,钻进了石窟。
这座唐代仕女雕像年久失修,饱经风霜侵蚀,浑身斑斑驳驳,但往昔的风采依然清晰可见。雕塑丰颐长目,体态婀娜,璎珞遍体,表现出一种天然的富贵气质,出自于大唐开元天宝年间著名的雕塑家杨惠之的手。
据堂叔说,杨惠之曾和吴道子一起学艺于张僧繇,后来,见吴道子在绘画方面取得了极高的成就,故而放弃绘画,专攻雕塑,最终也取得了极高的艺术成就。
后来,世人尊称吴道子为“画圣”,杨惠之为“塑圣”,两圣并举,因而有“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之说。
忽然,仕女雕像竟挥动右臂,将孔雀轻轻抓住,紧紧抱于胸前,神态安详,眼含慈光,如同搂抱着自己的婴儿一般。
此刻,七彩孔雀静静地俯卧于仕女雕塑怀中,宛如酣然熟睡的婴儿,一动不动,而仕女则如母亲一般,端详着怀中的婴儿,脸上露出幸福的甜蜜微笑。
刹那间,历尽世间沧桑的王守福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无声地肃立于石窟中,静静凝视着这罕见的情景,头脑里一片空白,忘记了世俗的一切纷争缠斗荣辱得失。
许久,王守福才从这梦幻境界中惊醒过来,急忙细看,那只七彩孔雀不见了,仕女雕塑依旧破旧残败,静静地立于原地。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赶紧擦了擦双眼,再次细看,一切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唉—,”见此情景,王守福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叹,暗想,以后若有时间,就一定修修这座侍女雕像,也确实太破旧了。这只突然出现的七彩孔雀,就是她在无声地提醒自己。
转身刚要离去,一丝小娃子的叫声飘进了王守福的耳朵。他又急忙回身查看,除了那座破败的仕女雕像外,什么也没有发现,站在原地纳闷了一会儿,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