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什么叫王法?那满街挂腰牌别腰刀的捕快,那才叫王法。衙府的公堂上,横竖十二条水火无情棍,当头黑漆匾额上四个斗大的红漆字“明镜高悬”。要随便问着一个老百姓能不能背出《大明律》的随便一条来,十个里能抓着七八个背不出的,还要扯上一个不认字的老流子。
先头人多,人多便声势大,声势一大,仗着有主子的狗儿们自然会夹着尾巴消消停停的,可声势是声势,不实诚,兔子急了会咬人,可兔子咬不死人,所以兔子一辈子都是只能啃青叶子啃萝卜根的畜生,一辈子都得让狗、狼、人们逮着就杀,把都穿在木条上烤着火,兔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香。
桂捕头的声如晴天霹雳,他高举着腰刀的身姿如关二爷英姿在世,襄阳城外左手捋长髯,右手高举青龙刀,一声大吼如天神下凡,引着滚滚汉江水,似那十万天兵天将下凡而来,浩浩余威滔滔焰浪,小捕快就像是个被裹在汉江水里的小鱼儿,只听得关二爷一声令下,便是满腔热血涌上头来,把刀也是高高举起,狠狠的用刀背砸下。
一潮又一潮的浪头涌过,还是关二爷嘴里的那句“出力最多者得赏银也拿的最多”,更像是在一把熊熊大火上填满了柴火,火焰直掏天庭,誓要将那些玉帝王母熏得死去活来东倒西歪。
虽然不知道为啥小捕快脑袋里乱的和团浆糊一般,一会儿觉得自个是天兵天将下凡,一会儿又觉得自个要反上天庭掏了王母的被窝,也来个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他现在只晓得和前辈捕快们朝着像自个面前冲来的满脸怒气的“暴徒们”死命的挥动他手上的刀。
一开始刀还没出鞘,小捕快也没那个胆子真的敢拔出刀来砍人,他这是把新刀,是顺天府最新的一批从铁匠户里采买来的腰刀,刀刃锋利,却有个缺点便是刀镡与刀鞘的契合没有磨过,就算是先着将刀镡与刀鞘的契合口拔开,抽刀时还是会有些许的迟钝,这种迟钝虽然对老手来说是相当严重的阻碍,有些老手往往得来新刀之前还是会将刀镡或者刀鞘内口打磨一番,可对于小捕快这种新手来说,连刀刃都还没拔出过刀鞘来,契合口卡的死死的,一时性急,瞧见前辈捕快们都拔出刀来砍人了,自己也慌着拔刀,可是力气用歪了地方,愣是将刀鞘上的系扣可扯开了,嘣的一声,小捕快也没听见,叫嗷嗷将刀举起来,连带着刀鞘就朝着自个面前的“暴徒”砍了过去,可惜自个手短,就算是连着腰刀也断,瞧着面前的“暴徒”都扯着或扛着半截足有一条手臂长短的木棍子,像是从一边路上小摊儿拾来的,却能一棍子糊到小捕快胳膊上,打的他两腿发软,连挡都挡不住了,像是将满头热血都打回了肚子里,若不是身后举着盾牌的前辈捕快来得及时,仗着盾牌愣是将那“暴徒”撞倒在地上,再举起沉重的盾牌朝着那“暴徒”狠狠砸去,两三下砸下来,砸的那“暴徒”脑袋上五颜六色精彩的很,再一看那手上的棍子还扯着块布条,随便用黑墨写着两个大字儿“豆皮”。
前辈捕快手忙脚乱的将盾牌提起来,还一手扯着小捕快的胳膊,冲着他耳朵边儿就喊:
“起来!快些起来!”
可是小捕快吓得腿软,恍然不知从身旁冒出来一人死死的抓着他手中的刀鞘,仿佛要夺刀一般,那人像头野猪一样,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鼻子孔里仿佛还冒着热气。小捕快瞧着他,两腿不自主的朝着他脸上蹬去,纵使老捕快再怎么用力的去拽小捕快,可毕竟是拖着个人,扯得三人像老树的树根那般连带着,拔出土来都缠在一起。
“拔刀啊!”
老捕快突然喊道。
闹起事儿来或者义有所为的人越来越多,从刚刚的四五个人一下子涨到十余人,个个都是操着从路上拾来的石块木棍,呲牙咧嘴仿佛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朝着捕快们跑了过来。老捕快看着眼急,他本想着要小捕快拔出刀来吓唬走死薅着他大腿的人,自己好腾出手来,别让木头棍儿石块之类的东西砸到自己的脑袋,可小捕快此时脑袋浑的很,他只听着老捕快的喊叫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噌的一声便将刀从鞘中拔出,却真实照着那人的脑袋就砍了过去。
他力气不大,却赖得新磨出来的刀刃锋利,硬生生的削掉了那人半脸的皮肉连带着一块脖颈,鲜血瞬间就从小捕快的刀刃下喷了出来,从小捕快的裤裆处一路往上,愣是将他黑色的衙役布衣喷的更下黝黑了,小捕快只觉着裤裆发凉,一泡尿没憋住蹭蹭的往外冒,混着裤裆里渗进来的血,弄得满裤裆腥臭味。
那人死透了气儿,小捕快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而一旁的老捕快瞅着冲过来的十余人,早就心底里发凉,愣是背着盾牌朝后面跑远了,这让小捕快刚站起身,便被一个扛着半截木棍的“暴徒”冲的脸,他来不及反应,只得是将手中的刀朝前面胡乱的砍过去,可刀刚举到一半,那个“暴徒”跑的太快,整个人都撞在刀刃上,噗嗤一声,整个刀刃都没过了他的胸口,从后背扎穿了个透心凉。
这个“暴徒”还热乎着的尸体两臂展开,手中攥着的木棍掉到地上,整个人都趴在小捕快身上,小捕快瞪着一双眼睛,只感觉得到那人嘴里还不停的往外吐血,都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衣物里面,那血冷得像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脖子,小捕快浑身发抖,他终于是没忍住,一声惊叫从他的嘴里喷出。
“啊!!!!!!!”
这个十七岁的孩子去年刚跟自己乡下走亲戚的二叔学会了怎么快速的拧断鸡脖子,他此时尖叫的声音就如同那时他第一次亲手杀掉的那只公鸡一样。那群“暴徒”们冲到他身边,小捕快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他只觉得脑后一疼,自个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那些人手中的木棍石块像是砸核桃一般朝着他的脑袋不停的挥动,最后他的刀被一个人拾起来,握在手上,仿佛试刀一般的朝着他的脖子划去,之后那个人举起刀来,姿势表情和桂捕头一模一样,领着十余来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前面跑了过去,却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