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
百里焰儿咬牙切齿的呢喃道。刚才那个声音,对于百里焰儿来说是多么熟悉。那绝对是风晶城长老会大长老杨七的声音。
邢绝也没想到,来这里找百里夫人的人会是杨七。
……
“杨七,你又不是不知我意,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子,说多了浪费口舌,何需多言?”
这是一个呈长方形的地下室,整个空间的墙壁都由寒冰所包裹,而那些坚硬的寒冰中,镶嵌这一块块大小均等的月阳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得透亮。
丝丝森冷的寒气如烟般逸散在这整个密室之中。
在近百平米的密室中央,有一处高于地面近两米的小型平台,有些古老的岩石上布满了极为细微的裂痕,是被生生冻裂的,却又因为不化的寒冰,将整个石台冻得紧紧粘成一个整体。
石台上,则是一张石床,寒雾升腾。在这张石床上,盘坐这一道人影,一动不动,犹如雕塑。
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俊秀中年人,他穿着素色的长袍,双目禁闭,虽面如冠玉,脸色却苍白如纸,没有任何一丝生气。
中年人明显淡泊名利至极,浑身上下,只有束发的玉冠可以看得出他的尊贵。
而这个朴素的中年人名为百里无涯,便是这风晶城的主人,风晶城的一城之主。
不久之前的他,也曾威风八面,以一人之力,战四方强敌,将邢绝从那浮龙城中给险险救出,只不过……这位对于邢绝来说恩重如山的救命恩人,却是因为重创而驾鹤西去。
现在的百里无涯,容颜依旧,可尸身只能端坐在石床上,保持肉身不腐。密室里的冰霜寒了他曾经的热血,白了他原本如墨的眉鬓发梢。
往昔风光不在,万丈豪情不存……
百里无涯的身前,一位宫袍女人轻轻躺着。那柔软的娇躯侧坐在石床上,如同依偎在温暖怀抱中的小女孩,又似一个不知冷暖的牵线木偶。
如雾的寒烟,飘飘渺渺,将这她轻轻裹住。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与温润,寒气凝水,将她的宫装浸湿,不一会儿,又变作冰渣。
她的秀发披散,显然多日没有梳妆打扮了。她看不清面容,可从她靠在百里无涯身前的娇躯上可以看出,她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仿佛感受不到百里无涯身上传来的彻骨冰寒,依旧依偎在他身前,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早已感受不到的温暖心跳,仿佛那颗心,依旧在为她跃动着。
石台的阶梯上,静静的站着个垂垂老朽。明明是一身十分普通灰白长袍,可他周身一丈之内,九寒不浸。
明明老态龙钟,正是迟暮之年,一手中抓着一条龙头木拐,一手背负在手后,支撑着似乎已经半截入土的垂朽身躯。
可他的面貌除了一直眯着的双眼外,简直充满了精神气。他满头花白,花胡奇长。
老人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色暗淡无光,眯着的眼睛瞧不见眼珠。脸上布满皱纹,那皱纹使他的脸像树皮一样粗糙。一副饱经沧桑的年迈样子。
他正是杨七。“小风晶”长老会大长老。整个风晶城最为德高望重之人。如今近九十岁了。
“哎,杨灵佩,你我皆是杨氏一族的人,你又何必如此?”老人白胡微动,摇摇头,垂眸道。
石床上,被唤作杨灵佩的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可声音却是传了过来。
“哈,不,我啊~自从嫁给了百里无涯起,我杨灵佩,便是百里家的人了。”
言尽,杨灵佩突然颤了颤,缓缓仰起头,望向自己毫无生气的丈夫,眉眼之间,倾世温柔。
杨七嘴角的皱纹一扯,笑道:“也好,既然如此,我也无需多言了。”
杨七抓着拐杖的干枯手掌微微使力,一丝玄气浸入其中。下一刻,龙头拐杖的尖底之下,被寒冰所覆盖的地面缓缓裂开了无数极为细小的缝。
这个密室中,无论是地面还是墙面,都被坚硬的寒冰覆盖,更何况原本构筑密室的就是难得一见的坚硬奇矿,极难破坏。
而如今却在杨七的拐杖之下裂开,可见杨七的强大。
“曾经,你身为长老会一员,身后还有一个百里无涯,我不敢对你动手。”杨七淡淡道,“现在,百里无涯不在了,你还把你长老会的身份赌在一个小小的八星固玄身上,现在的你空有一个百里夫人的身份,又有何用?”
咔!杨七将拐杖抬起,带出些冰渣。他朝石台缓步徐行,每一步落下,他脚下的冰便化为水,待他又行出几步后,又重化为冰。
“原本想留你一命的,现在只能给你安上个为夫殉情的名头了。”
杨七将背负的手落于身侧,干枯的手指微微弯曲,成鹰爪一般。一股浓郁至极的玄气正在掌心缓缓凝聚。
抬手,气流涌动。下一刻,杨七便是要出手了。
呲!
急促的破风声传来,杨七神情却是不变,哪怕他知道这是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哪怕他知道这剑,刺向他的身后!
“哎,焰儿啊,你果然还是没有长大。”杨七不躲不避,只是摇摇头,手上所凝聚的玄气却是消散了去,“你是忘了吧,地玄强者的玄气屏障,哪怕是大玄师也无法轻易破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固玄呢?”
杨七微笑着转身,他的身后,距离他的头不过几寸处,一柄细剑的剑尖顿在那里。剑尖上,几圈虚幻的涟漪轻轻浮动,令这剑无法再进半寸。
顺着剑身望去,杨七看见了那双手紧紧握着剑柄的火红的倩影,然后便是那张倔强的小脸。
百里焰儿出现在这满是寒冰的密室中,看见那火红的身影,仿佛即便是身处在这寒冰密室中都已不再感到寒冷。
“杨七!你要是敢动我娘一下,我就和你拼命,我弄死你!”
百里焰儿凶狠狠的瞪着杨七,一字一句道。
说着,还象征性地握着剑捅了捅,可惜只不过是剑身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而剑尖纹丝未动罢了。
杨七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望向眼前的百里焰儿,他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戏谑。
“弄死我?焰儿,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我可还抱过你,如今,你也要对我以刀剑相向?”
“哼。”百里焰儿一瘪嘴,哼唧一声,也不想多解释,“我就是要弄死你,怎么样?”
“哼!杨灵佩,看看你教的好女儿。”杨七一驻拐杖,轻轻扫了一眼杨灵佩,便望向焰儿,“焰儿,这些年你看来忘了很多东西,你这样子若是嫁给海临秦家的少主可不行。现在我得先替你母亲教教你什么叫作,尊老!”
“啊呸,谁要嫁给那什么少主?要嫁你自己嫁过去。”焰儿满脸嫌弃,厌恶至极,“要不要我给你补份贺礼?老匹夫。”
“缺乏管教。”杨七摇头,抬手似乎便是要一掌拍出。“就由我,来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
空!
玄气澎湃,空气鼓荡。
“焰儿!”
百里焰儿的身后几乎是在须臾之间,便闪出一道灰色的人影,迅疾如风,快若闪电。
瞬间,邢绝将百里焰儿拉住,扯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她。
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撑一面墙,护她周全无伤。
同时,邢绝体内玄气毫不吝啬地尽数爆出,灰色的短衫轻轻浮动,如同一阵风,将自己和百里焰儿包裹在内。
玄气之风,如一个倒扣的碗,四面八方,滴水不漏。
邢绝一出手,就是倾尽全力。因为他很明白自己同杨七之间的庞大差距,那宛如天壑般的差距。那是现在的他,任何武技,功法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因为他只是一个八星固玄。
而杨七,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地玄强者。仅此而已。
杨七不屑一顾,随手便是一掌拍下,可是,就是这么随便的一掌,他手底下的空气竟是发出了阵阵轰鸣之声,仿佛有惊雷在这密室中响彻。
手掌未到,邢绝却已然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无法喘息的恐怖压力。好似有一座大山要从他的头顶压下来。
邢绝甚至有一种感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在这掌下生生撕裂。
轰!
手掌拍下,整个密室都是轰然一震,无数的大小裂缝直接将半个密室给占据,没了落脚处。
碎石块伴着冰屑“咻咻”的四下横飞,尘雾渐起,遮蔽了视线。
寸宽的裂缝一直蔓延到墙上才堪堪停止,为这一掌画上了句号。
杨七没有看那崩裂的地面与墙壁,只是轻轻挥了下袖袍,散了些许尘雾。然后,抬头望向石台上的杨灵佩,老脸上的皱纹一扯。
“隔空掌剑,杨灵佩,你果真修炼到了地玄境界啊。”
烟尘散去,渐渐露出里面的一切,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一处一丈见方的地面完好无损,在这狼藉中反倒显得有些突兀,就犹如一处小平台一样。
上面,邢绝依旧护着百里焰儿,他那风状的圆形护罩依旧还在。杨七的那一掌根本就没有作用在那之上。
在邢绝与百里焰儿身前的不远处,一柄细剑,静静的悬浮在他们与杨七中间的地方,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看那模样,似乎是它替邢绝档下了一切。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柄剑,细长笔直,剑刃略窄,看似普通的剑格上却铭刻着无数纷繁花乱的淡蓝色花纹。
它的剑柄微长,即便是两手握之也是绰绰有余。突出的剑首之上,系着一条淡红色的剑穗,那丝丝缕缕在淡蓝色的光芒中漂浮不定,如在深水之中。
“杨七,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石台上,杨灵佩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点点冰霜如屑般从她的身上轻轻抖落。
杨灵佩的娇躯上的衣裙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然而还没有一会,这种声音便没有了,因为杨灵佩的身上流光如驶,那些冰霜在那光华之下早已荡然无存。
杨灵佩缓缓站起,玄气涌动,不消瞬息,身上冰霜消释,化作阵阵白雾升腾。
衣裙无风自动,杨灵佩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头如同丝绸般的黑发飘拂扬起,在淡蓝色的光芒映照下,细长的凤眉下,那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一对娇靥更是醉入人心,身材俏丽,清秀绝俗,飘渺如仙。
“杨七,你我皆为地玄,纵然你成名已早,实力居强,但是你有太多束缚,我若是拼死一战。”杨灵佩轻轻扬起雪白的下巴,声音平淡且冰冷,如同这密室中的不化寒冰。“你我只能两败俱伤。”
杨七嗤笑了一声,气息却是缓缓收敛,就如同邢绝他们刚刚来到这个密室时见到的那般模样,宛若一个半截入土的寻常年迈老人。
“好一个两败俱伤啊……”
“还有,我要焰儿和邢绝即刻离开风晶城!”杨灵佩见杨七妥协,突然道。
杨七一怔,面皮抖动,笑了,“杨灵佩,你哪来的自信向我提要求啊?更何况,那个小子可以滚,但是焰儿可不行。”
“哈哈,杨七,我还记得当年你将二伯的女儿嫁给了海临秦家做小,试图引得强援,现在,你又要将我女儿当成货物送给海临秦家吗?那也要等我死了再说。”杨灵佩摇头冷笑道:“我夫君将焰儿嫁给了邢绝,那邢绝就是焰儿的未婚夫。”
接着,杨灵佩轻轻抬手,玉手一招,那柄细剑倒飞入她的玉手之中,斜指杨七,冷道:“你要是反对,先问过我的玉海吧。”
“哦?”杨七一笑,拐杖一颤,“看来你是想让这一战避无可避了。”
“可惜,最后死的人一定会是你。”杨灵佩意味不明的一笑道。
“哦?为什么?”
哒!哒!哒!
脚步声缓缓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气若沉渊的一个声音。
“因为我。”
杨七眯着的眼瞬间放大,然后又露出释然的神色。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