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晴默默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临近午夜,街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路上些许落叶被清冷的风裹挟着,擦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隔着几个街区,声音微不可闻。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寒冷的天气中独自伫立了这么久让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耳廓发红。
她身材偏瘦,苗条的身材裹在黑色的风衣中显得弱不禁风,风衣有些褪色,也许是上了年头,反复漂洗,似没钱换新的,这略显粗陋的衣服和她美丽的容颜形成了对比。
漆黑的长发轻轻垂下,只是看上去疏于打理,很多地方都有分叉,似乎她并不对此上心,从不保养;双眸明亮,但瞳孔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脸颊在寒风中粉里透红,皮肤略显干燥,显然也是疏于保养的结果,总的来说,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如果不去精心雕琢,呵护,就是这样的了,尽管如此,你依然能看出这是个漂亮的,有气质的女人,只是会叹息这么美丽的容颜为何不细心呵护,让人心生遗憾。
她独自一人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路上这么长时间,一个经过的路人都没有,所以也没人上前过问。
无论是上班族、学生,还是家庭主妇,在这种时候都应该在家里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准备休息了,在地暖供热的房间中,盖着被子,躺下就不想起来,希望能一直睡到地老天荒,好像和外界冷风呼啸的天气处在两个世界,这才是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
她脑海中闪过这样令人心安的画面,只有一瞬,然后赶紧把这消磨斗志的想象从脑海中删去,因为这对于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丝毫帮助,只会腐蚀她的决心,让一个义无反顾、心如磐石的人走到这里的所有心理斗争都前功尽弃。
她微微低头,注视着前方的路面,如果一个路人看到,肯定会以为她在看路上的什么涂鸦或是标识,可那里空无一物,她也并不是想从柏油路上看出什么东西,她是在思考,在犹豫,在迟疑着。
就在她的前方矗立着一座豪华别墅,高耸的铁门和围墙后面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精致的石子路,通向正前方的三层洋楼。罗马柱和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格局,加上院中优雅的池塘,彰显着主人不一般的经济地位和审美风格,在这片房区里,这样大气漂亮的别墅也是不多见的,即使是富人区。
很明显,她正在踌躇的事情,就和这里有关。
踏出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都是无法想象且不能承受的。
但是就要这样放弃吗?
回望她过往的人生,那些痛苦的回忆里,压抑了十几年,漫长的岁月里受到的屈辱和不公就像地火在岩层下流动着,流动着,诞生于人们看不见,听不到的千米地下,仿佛和灯红酒绿,繁花似锦,纸醉金迷的世界永无干系,可自诞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不会悄无声息地消亡。终有一天,这种积蓄的力量会愤怒地爆发,如炽热的岩浆,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向世界高调地展示自身的存在,随之带来的还有灾难、毁灭和恐惧。
仇恨和愤怒像潮水涌上心头,十几年来遭受的那些如电影一幕幕在眼前闪回,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日,那种感觉时隔多年依旧刻骨铭心,当时的无能为力化作了压抑的力量,选择在今天迎来彻底的爆发。
伊藤晴抬起了头,眼中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焰。
毫不遮掩的意图,是的,她是前来复仇的。
尽管踯躅不前了很久,久到她双脚都有些发麻了,但她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很艰难,但终于踏了出去。
卡夫卡在《误入世界》中曾有这样一句话:“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之为路的,无非是踌躇。”
伊藤晴没有读过卡夫卡,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
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好好读读这句话。
无论你踌躇多久,终究还是要作出抉择的:后退,抑或是前进;退让,抑或是爆发;委曲求全,抑或是针锋相对;忍气吞声,抑或是拍案而起。
她全都选择了后者。
毕竟十几年来累积的一切,总归要有个说法,今天就是算清一切的时候。
怎样烙下的伤痛,就用怎样的方式去施加回去。
她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复仇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