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曾煜拉进办公室之前,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洛雪,她将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拍,咬牙瞪着我。
门被关上的同时百叶帘自动落下。
曾煜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短枪被放在茶几上,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抬眸看着我,眼底没了之前的凌厉与荫鸷,满是绵绵的温柔,“你呢?又为什么那样极端?”
他指的是我朝阿六的尸体追加一枪的事儿。
我看着他的眼睛,光线从百叶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在他身上洒下一道道光影,他的脸倾城艳丽,“你的问题我不需要回答,因为你懂;但是我的问题,请你不要逃避,因为我猜不透。”
我猜不透他,这一点从我最初与他相识就已经笃定。
他没说话,依然用一种深沉的目光锁着我。
“为什么要杀人?你想阻止他伤害我,可是那一枪明明可以打在其他部位,腿,肩膀,假肢,只要你想,甚至可以是阿六手里的那把刀锋,你瞄准的位置,从来不会有偏差,为什么?”
掉了一滴泪,刚好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视线垂落,看了一眼,再次抬起时,眼底却是放荡不羁的笑,随心所欲,“晚儿对我的枪法那么有信心?”
“是!”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曾经是狙击手,他可以瞄准常人所无法瞄准的细枝末节,当时的情况,他打在阿六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起到制止作用而不伤人性命,可他偏偏正中眉心,一枪索命。
他抬手抹去我眼角的泪,声音柔和,“是我让你失望了。”
我抓着他的手垂下去,不轻不重的开口,“我知道你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男人,有你自己的处事手段和行为作风,网络上对你的评价我都看了,包括你身边的朋友,也都多多少少跟了说了一些你,可我还是不相信,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几乎是把我捧在手心里,这样宠的疼我的男人怎么会当着我的面杀人呢?”
“晚儿……”他微微起身,捧起我的脸在我唇瓣上落下安抚性的吻,“怪我,是我不对……”
他的气息萦绕在我鼻翼间,我的声音随着我的心慢慢下沉,“或许,霍老板的那句话是对的。”
他眸色微敛,“哪句?”
“本质上,你和曾贤没什么区别。”
为爱杀戮。
为爱杀戮。。。
这是我想表达的。
但他理解的似乎并不是这层意思,亦或者远远超出这一层。
虽然从一开始认识他,就看见他开枪杀人,但那时候他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并且开出那一枪几乎是自保,而现在,不一样,在一起这么久,很多事情的性质都变了。只要想到阿六抽搐的那几下,我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的喉咙。
“你说,我跟谁没区别,嗯?”他的视线像是一把刀凌厉我的脸,好似要把我看个透彻,他眼睛里有我看不清的情绪,一点一点在蔓延。
他的声音却格外的柔,与他的神色形成极大的反差,“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平静的口吻,低哑的嗓音,没有威胁,好像真的是没有听清。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他只是诧异于我将他和曾贤相提并论。
“为什么,他们不会。”
他勾起唇角,笑的很平和,“你的‘他们’指的又是谁?”
他们几个人里,每个人的行为处事都不一样,杜恒的沉稳,叶连硕的细致,周良第的理智,就只有他,极端,偏执,不顾一切,不留余地。
“你想说唐希是不是?”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眼神与动作全都是那样极致的温柔,“是啊,唐希不会杀人,他的手比我的脸都干净,晚儿,很可惜对不对,可惜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不是他。”
“不是的……”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涌,“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误会我了,心里一遍遍的喊,曾煜你误会我了,可嘴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和我离得很近,连他呼出的气息都是寒森的,他问我,“顾晚,在你的世界观里,杀了人是不是要偿命?!”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炸开,看着他眼底轻轻浅浅的笑容,我陷入了沉默。
他愤怒了我知道,可这一次不同以往,他的愤怒竟然是平静的,仿佛暴风雨前的临近,我印象中他从没这样过。
我握住他的手臂,模糊的视线依稀能看清他那双眼睛,我捕捉不到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是什么,但我真真实实的害怕,我惊恐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拂开我的手,怒极反笑,“如果是的话,我给你个机会。”
我心里的失重感越来越深,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胸口强烈的翻腾。
他抬手,重新抓起茶几上的那把消音短枪,握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指缠绕在枪柄间。手掌心的冰凉竟让我觉得发烫,我浑身一颤,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我的手,枪口对准他左边心脏的位置,一点点逼近,直到抵上他的胸膛。
他笑的很轻,甚至带了温柔的安抚,“你知道,我曾煜杀人,从来没有人能追究的到,但你是个例外,顾晚,我给你这个权利。”
我想抽回枪,可他死死的握着我的手,我根本动弹不了,我惊慌,前所未有的恐惧,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外流,“曾煜,你疯了?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很怕,很怕很怕……”
我无法动弹,拼命的摇头让他放手,他恍若未闻,握住我的手更靠近,刀枪无眼,他压着我的手指勾在扳机上,只要稍稍用点力气,枪口就会走火,后果不是我和他能够承受的。
他浑身的气息越发寒凉,眉眼的杀肃让我的心,我捉不到任何情绪,只有一点我很清楚,他是认真的。
我不敢动了,一点也不敢动,生怕动了一下就触及了那道死亡的开关。
他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说任何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曾煜,不要,别……啊!”
枪柄震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短促,沉闷。
子丨弹丨穿膛而过,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睁睁看着他双膝着地,膝盖跌跪在地面发出比枪响还要冷酷的声音,鲜红的血像一朵妖娆的花在他的胸口绽放,犹如燎原的星星之火在广袤的草原上无情的蔓延。
他的脸,比那朵花还要妖娆,艳丽。
他的手从我的五指间脱落,“顾晚,你的世界本该纯粹。”
医院。
我坐在走廊上,不哭不闹,安静的像一团空气。
叶连硕大步跑了过来,脸色很不好,“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周良第看了我一眼,才回他,“不是很乐观。”
你的世界本该纯粹,他闭上眼前是这样说的。
日期:2018-01-07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