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山庄未来的继承人死了。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事故。李慕白的随从们不甘也好，愤恨也罢，最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像王平章所说的那样，当他们走上擂台之后，生死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既然签了生死斗的文书，哪怕是城主薛半山出面，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至于此事过后，兰亭山庄与王平章之间的恩怨，那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至少在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平章身上。
很多人心里都在猜测，今年的青云榜上，王平章会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又会得到怎样的评语。
这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如同一头凶猛嗜血的野兽，桀骜不驯地闯入万丈红尘中，将那些风流与规矩踩得粉碎。
擂台上的残局以及后续风波的平息，自然有风雨楼的人去做，王平章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在和房端午等人告别后，便带着良言离开。走出这片楼宇回廊时，外面的人群渐渐散去，兴奋且好奇地继续议论着。一双烟雨般的眸子藏在人群之中，看见王平章后立刻走上前来，拦住他的去路。
“顾小姐，找我有事？”此时王平章不想继续客套，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清思轻咬嘴唇，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现在？”
顾清思点头，对身边那位胆大丫鬟吩咐道：“墨儿，去前面蝶楼定个位置。”
王平章好奇地看着这个女人，不确定她想要做什么，只是按之前的情况来看，她和李慕白并非知交好友，自然谈不上替那位少侠报仇雪恨。可两人萍水相逢，又有什么好聊的呢？江东顾家不如曾经势大，在西南大陆影响力很小，更无法左右风雨城的事情，所以王平章并不是很想与她发生纠葛。
许是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顾清思淡然道：“你不必生疑，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番。”
王平章点点头，从容地说道：“和六乘宗主有关？”
两人并肩前行，良言跟在侧后方。
顾清思微微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王平章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解释。这些年在六乘宗门外，他不知见过多少像顾清思这样的少女，多半是听了些传说，又或者是读过一些杂书，便满脑门子向往崇拜，不惜跋涉千里只为看一眼传奇色彩浓厚的女子宗师。
“你真是宗师的弟子？”顾清思又问道。
“不像？”王平章问道。
“从修为境界上来说，连李慕白都不是你的对手，自然没有什么疑问，可是恕我直言，你这人行事作风太过偏激，不太像是宗师弟子的风格。我听前辈说过，那位女子宗师低调和善，从来没有出手杀人过，当然这世间值得她出手的也没几个人。我只是不明白，你已经赢了李慕白，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街上行人往来，并没有注意到王平章就是今日偌大声势的主角，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口中那个一鸣惊人的年轻人，或许是因为眼下城中的江湖少侠实在太多，比王平章要惹眼的大有人在。他一边欣赏着街边的风景，一边喃喃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他？这是个不错的问题。”
顾清思神情疑惑地道：“我也见过很多江湖中人，越是底层的人越不拿性命当回事，因为他们习惯了刀头舔血，习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可是修为境界越高，就越惜命，两个知天境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往往会延续十几年，即便哪方占了优势，也不会赶尽杀绝，最多就是折损对方的修为。”
王平章笑道：“所以你认为我不该杀他。”
顾清思正色道：“如果是他赢了你，他肯定不会也不敢杀你，最多就是羞辱你一番。”
王平章朝她眨眨眼道：“我们签的是生死斗，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顾清思没好气地道：“就算是生死斗，也没说必须要分出生死，难道不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王平章叹道：“好吧，其实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顾清思很无奈地道：“就因为怕麻烦，所以你就一定要杀他？那你知不知道，杀了他，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这句话自然不是危言耸听，李慕白不是无名小卒，如今身死风雨城，自然会引来兰亭山庄无穷无尽的报复。就算王平章身后有六乘宗，有世间唯一的女子宗师，也不能轻易忽视这种大宗门的怒火。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就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断。
然而王平章淡然笑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城主大选。像李慕白这样的人，是不会忍辱偷生的，今天即便我放过他，他也会想方设法找我麻烦。人活在这世上，总免不了各种各样的敌人，我的原则就是不放过任何敌人，至于以后的事情，兰亭山庄想要把手伸到风雨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解决眼下的事情，自然有精力去应付他们。”
顾清思沉默许久，转头盯着他道：“其实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王平章失笑道：“顾小姐，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不太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真的没有考虑过。”
顾清思扫了一眼安静跟在后面的良言，郑重地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她才下决心杀了李慕白？”
王平章反问道：“这个问题重要吗？”
顾清思默然，片刻后自嘲地笑笑，道：“或许真的不重要。”
蝶楼已经近在眼前，王平章停步，抬头看了一眼这家颇有名气的茶楼，柔声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改日再请你喝茶吧。”
顾清思没有继续挽留，只是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和李慕白有婚约。”
王平章疑惑地看着她。
顾清思道：“顾家想要维持数百年的声势，免不了要结交各种势力，在长辈眼中，我这个还算漂亮的顾家大小姐自然要和身份相当的男子联姻，兰亭山庄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力，除非我能舍弃自己的父母，从此浪迹江湖。”
王平章听出她话语中的悲伤，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清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浅笑道：“我很厌恶李慕白这个人，更加厌恶这桩婚事，如今他死了，或许我不该这么想，可我还是想谢谢你。”
王平章叹道：“不必谢，无论如何，终究是我杀了你的未婚夫。”
顾清思神情复杂地道：“是啊，无论我怎么厌恶这个人，他终究是我的未婚夫婿，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算是扯平了，可好？”
王平章耸耸肩道：“我没意见。”
顾清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带着那个胆大的墨儿转身离去。
待她们走后，良言凑上前，疑惑地道：“少爷，这个顾小姐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懂呢？”
王平章翻个白眼，揉揉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女人心海底针，管她想什么呢，咱们快点回客栈，少爷都快饿死了！”
良言嘟囔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顾小姐都定了位置，你又不去，回客栈咱们又要浪费钱。”
王平章瞪她一眼，怒道：“钱钱钱，明天我就让老房送几万两银子过来！”
良言连忙搂住他的胳膊，乖巧地笑道：“少爷英明，您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我想吃了你！”王平章无奈道。
片刻过后，小侍女害怕地道：“少爷，吃人可是犯法的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