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将军不要误会。”
萧火野轻轻摇头,转而又望向贾灵芸,继续道:
“贾二小姐确实醉酒得厉害,独自在镜湖边上散步,险些跌下去。
连翘正好过来,想拉二小姐。
谁知她的手还没碰到你,二小姐就自己失足落了水。
我和祁六经过那里,顺手帮忙捞起了你,才将你放在假山旁避风,另外去找了宫人前来。
男女有别,我们不便在旁等着,又担心错过宫宴就先行了一步。
连翘体弱,我怕她因此染上风寒,也让她先回去换了衣服。
谁知二小姐提前清醒了,与宫人们错过,才造成这种误会。
我猜那块纱,应该是连翘在救人忙乱中,不小心被杂草勾到了,没想到却被贾二小姐误会成推你下水的凶手。
至于你背上的伤,是祁六救你起来时,不小心在河堤上蹭到的。”
“可——”
贾灵芸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就要反驳。
“嗯?”
萧火野低头睨了她一眼。
贾灵芸对上他那道锐利的眼神,心中一惊,当下不敢再多言,只好低着头,小声道:
“可能是我喝多了……神志不清,才误会了连大小姐。”
贾夫人立刻捅了捅她。
“你这丫头,还不赶快对陛下和将军道歉。”
贾灵芸当场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陛下,连将军,臣女知错了,臣女真的知错了!”
等她认完错,连烈风摇了摇手,长叹一声。
“如果不是太子在场,我可怜的翘儿就要背上欺君之罪。”
闻言,贾灵芸面色都变白了几分。
“都怪臣女喝多了酒,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请连将军莫怪。”
“你是小辈,犯了错也是府上的大人没有管教好,本将军自然不会怪你。”
连烈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面朝陛下,神色凝重地开口。
“可是,陛下啊,这欺君之罪岂能用一句酒后戏言就抵消过去?如果这次开了贾二小姐的先例,老臣怕日后——”
连烈风止住话头,只深深地长叹了一声。
“惹谁不好竟然在今晚去惹老将军……”
“姜还是老的辣。”
距离陛下较远的几名贵女,已经悄声议论了起来。
背上欺君之罪的名头,那贾灵芸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顿重罚了。
而且听老将军话里的意思,他连贾府都不想放过。
“哼。”
陛下冷冷地眯起眼,不悦的视线落在了贾灵芸身上。
“念在你年纪尚幼,朕免你死罪,杖责一百。”
贾灵芸浑身一颤,几乎失声,“陛下……”
可陛下根本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而又盯住贾郡王。
“贾唯,你教女无方,政绩平庸——”
他话音未落,贾唯已经带着贾府众人齐齐跪下。
“臣有罪,自愿俸禄减半,闭门思过。”
今晚是连家军的接风宴,此事偏偏贾府又不占理。
为了安抚刚从战场上归来,以连烈风为首的众将士心情,陛下定会惩罚自己。
那还不如痛快认罪,尽量减少贾府的损失。
见他有点眼色,陛下才一挥手,淡淡道:
“就依你说的办。”
此话一出,这场风波才算是平息下来。
而在场的贵族们,看连烈风的眼神都变得多了几分小心。
原以为他那副火爆的脾气,会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变得温和。
没想到只是表面看起来温和了,实际上还是那么不好惹。
连烈风站在原地,脸上没有透出任何神情。
老将军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刚才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他不在奉京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回来,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他的翘儿。
贾唯领了罚,带着一众家眷退下。
陛下转头看了眼乱糟糟的宫宴,和满地狼藉的伤员,他的心情也变得乱糟糟。
尤其是那个九星召唤师,虽然和镇北侯府交好,但长孙家对她的身份也不清楚。
寒玉黑蛟出现时,他们的表情都意外极了。
不知道东陵还能不能拉拢到这位召唤师。
唉!今晚的宫宴,真是一塌糊涂。
皇后看了眼陛下的脸色,上前对贵族们出声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另一边。
连翘悄悄回到歇脚的院子,用最快的速度脱掉斗篷,换好衣裳,又跟着宫人朝宴会那边走去。
谁知半路上,就碰见了老将军,和准备离宫的其他贵族们。
连翘这才知道,在她暗中想计策的时候,爷爷已经摆平了此事。
她笑吟吟地陪在老将军的身边,附和着他的话。
“是呀,幸亏太子在场,才能救起她,只是没想到回去换身衣服,就被误会了呢。”
嘴上这么说,连翘心中却在暗想。
萧火野……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将军府内。
书房的烛火微微摇晃,连翘抬手打出一道青火,让烛火明亮了几分。
她控制着指尖的斗气丝线,出声道:
“师父告诉翘儿,脸上的其实是毒斑,还教了翘儿炼药之术。
服用龙涎莲后,翘儿果然可以修炼,才知道当年是被人毒害了。”
连翘仰起头,神情疑惑地望着连烈风。
“爷爷,我们在火枫国有仇人吗?”
“火枫国向来神秘,闭关自守,不与外界接触。”
连烈风沉吟道,“我和你爹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火枫国的人,更谈不上仇家,你问火枫国做什么?”
“这就奇怪了。”
连翘双手撑着下巴,将自己在暗街的见闻讲了出来。
她低声道,“我体内的毒,除了火枫国的人,再无人能配出。
而且连解毒的药材,都被火枫国列为王族特供,禁止对外流通,翘儿敢肯定这条新添上的规定绝不是偶然。
可如果没有仇家,火枫毕竟是一个国家,何必只针对我……”
连翘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随后又望住连烈风。
“爷爷,我们连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连烈风瞳孔猛然一缩。
连翘不禁凑上前去,惊讶道,“还真有啊。”
谁知连烈风立刻恢复镇定,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连翘不信地追问道。
“没有。”连烈风语气笃定。
连翘懂事地垂下眸子,“既然爷爷不愿说,翘儿就不问了。”
她面色透着几分黯然,几分凄凉。
“只是想从当年的事情中找点蛛丝马迹,谁知道我还会不会再遭毒手,上次差点变成废物,如果有下次……
但是爷爷不愿说,翘儿怎么忍心让爷爷为难呢?”
说着,连翘伤心欲绝地揉了揉眼睛。
连烈风知道她在装,却还是被她装模作样的举动给逗笑了。
连翘眨着那双刚被揉红的眼睛,“爷爷你笑什么?”
“哭了半天,也没见到你一滴眼泪。”
连烈风望着连翘,突然叹了口气。
“其实那件事告诉你也无妨,虽然是两国机密,但终究和你父亲有关,总不能瞒着你一辈子。”
连翘闻言睁大了眼。
和父亲有关的事情?还是两国机密?
连烈风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窗前,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又叹了口气。
“当年东陵和靖国交战,要争夺大漠的古城遗迹。
你父亲率领了一万兵马,靖国的兵马却超出他两倍。
你父亲虽然用计打下了古城,但是也被围困在城内,只好留在古城里等待援兵。”
连翘好奇地问,“然后呢?援兵没有到?”
“他们到了。”连烈风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援兵派出去的探子,分明看到靖军驻扎在古城外,可当大部队晚上赶过去时,靖军居然消失了。
沙地上平整得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连翘皱起了眉头,“三万兵马,竟然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吗?”
“对。”
连烈风肯定地点头,随后转身望住连翘,沉声道:
“城外靖军不翼而飞,你父亲的军队也神秘失踪。
情报送回来后,陛下最初并不相信。
谁知紧接着靖国的降书送来,想用金银换回他们的将军。
后来两国达成协议,互相停战,分别派出了几队精兵前往遗迹找人。
可惜先去的精兵,全部有去无回。
后到的那些士兵们却毫发无损,但是翻遍了古城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此事关系重大,多年来仍然是解不开的疑团。
为了避免传开流言,闹得人心惶惶,这件事就成了两国之间的机密。”
连翘站了起来,来到连烈风面前,好奇地问:
“那么后来,古城遗迹再也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吗?”
“唉……”
连烈风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他那声叹息无比惆怅,透出浓浓的怀念之情。
连翘忍不住拉了拉老将军的手,安慰起来。
“爷爷,父亲只是失踪了,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思念您呢。”
连烈风笑了两声。
“是啊,你父亲失踪了。两国对外宣称,说是古城一战惨烈无比,死伤数万。
你父亲被追封为镇国将军,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可是没有尸体,怎么能说人死了呢?
于飞不过是失踪了,总有一天会回来,敲开将军府的门。”
连于飞,是连翘父亲的名字。
“当初就不该给他取名为飞。”
连烈风的声音逐渐变低,“莫名其妙就飞走了,丢下咱们爷孙俩,整个将军府都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