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夕阳西去、月稀风高的傍晚,当载着赵伦英的购物车将前进的最后一分力量用尽后,购物车前端的推手轻轻的碰在了过道一侧的墙壁上,购物车终于停了下来。
被深蓝色的人形怪物射断了一条手臂,又被力尊者猛踩了两脚的赵伦英,就像一根过了水的油条一般,瘫躺在静止的购物车中一动不动。
“车子”虽已到站,身受重伤的他却无法离去,甚至此刻连张嘴谩骂的能力都没有了。
力尊者踩在他脸上的两脚,力量用的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到他的性命,又致使他的下巴严重脱臼,赵伦英于是变成了一个清醒的“植物人”。
相隔着数十米的过道,身处昏暗环境中的赵伦英微扬着一张苍白如纸又面无表情的脸,注视着另一头力尊者朦胧的背影。
从被力尊者一脚踢开,离开了对方的视线中开始,他眼中的愤恨与怨毒便消失不见了。如此昏暗的环境,力尊者不会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他自然不需要掩饰。
没错,他先前撒泼无赖的样子,完全是装的;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激怒对方。
力尊者想要专心对付那怪物,自然不会让自己打扰到他,如此便势必要将自己这个恼人的累赘丢到一旁,而自己一旦从对面的视线中消失片刻,便会有机会动用一些手段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
赵伦英一动不动的望着力尊者的样子就像是过道边的一盆盆栽,又或者是角落里的一堆货物,安静的那般人畜无害。
他保持着这副“装死”的模样足足两分钟,直到力尊者拆下了一面墙壁开始原地疾速旋转,他才终于开始行动。
力尊者在蓄力十余秒的过程中耳朵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是没法察觉到赵伦英的动作的,这十余秒的蓄力时间便是赵伦英的机会。
赵伦英用自己仅剩下的那只手把住了购物车的边缘,他的手臂颤抖的很剧烈,手臂上弱的可怜的力量是没法将他从购物车的筐斗中拉出来的,他并不是想逃跑,他只是想翻个身,在身体的另一侧口袋里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需要用这件东西来改变局面。
赵伦英拼尽了手臂上的所有力量,颤颤巍巍的身体前后摇摆了数次,才终于翻过身来。
身受重伤的他此刻连翻一次身都将自己搞得气喘吁吁、粗气连连,对于这样的身体状态来说,一次简单的翻身便等同于一次剧烈运动,他现在需要休息,但却不能休息,因为力尊者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将一侧作战服的口袋露出后,赵伦英一刻不停的再次艰难的抬起手来,动作缓慢的向那个口袋探了过去。
因为其身体虚弱的原因,他这一动作持续了三四秒之久,眼见到他的手即将要伸抵目的地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脑袋也似有所感的猛地向身体一侧的一处昏暗位置转了过去。
那处昏暗的位置上是一间厕所,是在赵伦英转身后才出现在他视线中的。
赵伦英紧盯着那间厕所如临大敌,停顿了一瞬的手不留痕迹的从口袋的上方略过,抓向了口袋更下方的军用匕首。
伴随着刀身出鞘的清脆声音,昏暗环境中的卫生间在这时也突然传出了开门声。
一道人影由卫生间门后的黑暗中冲了出来,眨眼间便来到了赵伦英的身边,将其刚刚抽出了一半刀身的手又重新按了回去。
赵伦英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与来人对搏,他放弃了继续挣扎的打算,转而望向对方的脸。
即使是死也得死的明白不是吗?
赵伦英聚拢瞳孔,透过昏暗的空气竟看到了一张极熟悉的脸,他望着对方呆滞僵硬的面容,目光中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本就因脱臼而无法闭合的嘴巴张的更大,口水甚至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满脸震惊的抬起手来慢慢指向对方,挂满口水嘴巴也在此刻轻轻张合,若不是下巴严重脱臼,他一定会说些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你为什么还没死?”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可惜他呜咽不止的喉咙难以组织出清晰的声音文字,对方似乎也没有与他唠家常的打算,这人用呆滞无神的双目扫了他一眼后,一只沙包大小的拳头便印向了他的面门,他随即失去了意识。
……
待赵伦英再苏醒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事物便彻底发生了变化。
他睁开眼睛后视线中不再昏暗,距离他不远处有一根路灯将周围事物映了个大概。他此时是躺在了一个垃圾桶旁边,周围全是杂物,从四周糟糕的环境来看这似乎是商场外的一条少有人问津的小巷。
赵伦英顺着灯光向更远处找去,果然在几步外发现了刚刚将他打昏的那人,却令他意外的是与这人一同出现的,还有另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原本这人还活着他已经意外之极,但当他认清这人身旁另外一人的模样时,则更加吃惊了,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如见鬼了一般的苍白。
赵伦英猛缩黑瞳,胸口的起伏不自制的开始变的剧烈,在这几秒的时间内他的心中就如游龙过水一般翻江倒海,但也只是这么几秒钟,作为一名心理素质强悍的老兵,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赵伦英望着那人脸上露出了激动不已的神情,就像是一名战场上与部队走散的老兵,重新找到了党和组织一般。
赵伦英看着这人的同时,对方也朝他慢慢走了过来。
这人留在地上的影子越拉越短,原本有些昏暗模糊的身影也随着慢慢走近灯光而越映越清楚。
对方穿着一身崭新的特警作战制服,拥有着一张英气十足却又不失女性柔美的脸,如此穿着相貌,除了夜静还能有谁。
这人既然是夜静,将赵伦英打昏的那人与另外一道矮小的身影自然便是袁离与糕冷。
夜静走近过来后,慢慢向地上的赵伦英蹲了下来,她望着赵伦英的脸上可没有战友久别重逢后的激动,而是满脸的寒意,她一边掏枪顶向赵伦英的眉心一边冷声道:
“我的大组长,你藏的可真深啊!”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赵伦英,此刻听着对方话中掩盖不住的杀意,感受着额头冰冷的触感,又怎能不明白刚刚商场内自己与力尊者的对话已被对方听了个干净。
赵伦英激动的神情于是渐渐冷了下来,他目光平静盯着夜静的眼睛,喉咙里呜咽了几声,似是对夜静说着什么。
这几声呜咽的声调有些沉闷,那不似是在求饶,更似是一种谈判的气调。
夜静眯了眯眼睛,将心头的怒火压了压并没有立刻开枪,她是想看看对方还有临终遗言。
见对方眼中的冷意稍稍退却,赵伦英便扭过头去,用自己仅有的那支手开始在身旁那个已被他扒翻的垃圾桶中开始摸索,没过多久就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上粘着##牌干酱的标贴,这是一瓶已经过期的豆瓣酱。
赵伦英手握着装有干酱的玻璃瓶向地上砸击了七八次,玻璃瓶的外壁才终于被砸碎。
盛夏的天气太过湿热,一瓶在垃圾桶中待了数天的过期豆瓣酱自然已经开始发霉变质,赵伦英不顾腐烂豆瓣酱的刺鼻气味,伸出两根手指抹了一大团,便开始在地面上涂写。
他写的东西并不复杂,甚至连半个汉字都没有用到,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公式,一个初中时便已学过的化学公式。
2H2O=??=2H2↑ 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