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暮色以临,显得有些昏沉。
秋风萧瑟,林间的枫树叶簌簌飘落,枫叶很红,红的似血,正如那滚烫的血液铺满了大地。
萧四海不急不缓地走在林间,目光冷漠而尖锐,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似以看穿了这片树林,目光已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身穿一套白色长袍,很单薄,至少在秋风中是显得这样的,只不过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似是根本感觉不到秋寒。
左手握着一柄长剑,红色的柄,红色的鞘。
正如那地上的枫叶一般,像是由鲜血染成,和那一袭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暮色苍茫,他依旧走的不快,就算黑夜即将将他吞噬,他也不会加快脚步,他永不会为了赶路而赶路,永远不会!
就像是他掌中的剑一样,永远是握得那么紧。
他要到哪里去?此行的目的地在哪?
黑夜将至,本就是杀人的好时刻,这样的地方,人被杀死后总是会被野兽拖走的,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选择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杀人的都是聪明人,至少秦虎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别看他是个五大三粗,胡子邋遢的糙汉,实际上他可心细着哩,每次杀完人之后,他总是能将现场清理干净,不会留下丝毫蛛丝马迹,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原因。
正如这次一般,他用鞋底擦了擦那口双环大刀上的血渍,指挥着手下打扫现场。
地上有男有女,一共八口人,最小者不超过八岁,眼睛圆瞪,脸上布满惊恐之色,似是临死那一刻还被深深的恐惧包围着。
“三个月前,李员外家一十六口人是不是你杀的?”
萧四海如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此地,冷漠的目光注视着秦虎,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阁下是谁?”秦虎答非所问,戒备地看着萧四海。
对方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此而不被他发觉,足以说明了对方是个高手,对于这样的人总是应该谨慎对待的。
萧四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虎,等着他的回答。
他到此本就不是让人提问的。
“就你一人?”秦虎再问。
虽是在发问,但他也早已将萧四海附近看了个遍,的确只有一人。
而他的十六名手下也以将萧四海围住,死在他们手中的高手也以不少。
秦虎以动了杀心,只因萧四海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事,这件事本就是任何人都不该看到的!
萧四海很冷静,却是突然开口,问道:“你杀人一向都不需要理由的?”
秦虎道:“一向是。”
萧四海又沉默了,他以不必再开口,因为他以懂。
夕阳渐沉,当最后一丝阳光透入枫林时,地上的枫叶更红了,萧四海手中的剑也更红了,红得发亮,红得渗人。
直到现在秦虎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那柄剑,脸上出现惊讶之色,失声道:“碧血剑,萧四海?”
他慌忙又问:“你不是五年前就已远走漠北了吗?”
萧四海不说话,他到此也不是为了回答问题的。
秦虎道:“你为何而来?”
萧四海道:“杀人!”
秦虎道:“杀我?”
萧四海点点头,再次沉默,他本就是个不喜多言的人。
冷汗从秦虎手心沁出,握刀地手也已不稳,就算‘萧四海’这个名字已经在江湖中消失了五年,但只要身处在这江湖中,总应该记住这三个字的。
这三个字本就是一种魔咒,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将会伴着流血,据闻,他手中的那柄剑就是以鲜血浇筑的。
难道这次也一样?
每个人都对活下去有一种异常的执着,即使面对再大地压力也期望能够活下去。
秦虎也如此,只不过他为的是醉香楼的小青和美酒,还有口袋里那大沓地银票,为了这些,就算他该死,至少也不是现在。
秦虎问道:“你杀人总是需要理由的?”
萧四海冷冷的说道:“一向是。”
“你为何要杀我?”
“为李员外家一十六人的性命。”
顿了顿,萧四海接着说道:“现在再加上地上的八口,一共二十四人。”
秦虎试探着问:“他们是你的亲人故友?”
萧四海道:“不是。”
秦虎冷笑:“既非亲朋亦非故友,你有何资格?”
萧四海不再开口,也不必再开口,他以握紧了手中的剑。
秦虎也不再问,萧四海是个怪人,可以为了一群完全陌生地人而杀人,这样的人往往活不长久的,偏偏他现在还活着!
传闻他的剑招比他这个人更怪,也正因如此他还活着!
这样的人他本就应该小心的!
秋风肃杀,残风卷落叶,枫叶满天飞舞,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喝!”一声轻咤,秦虎一跃而起,闪电般劈出凌厉的六刀,每刀都劈向萧四海的要害,刀刀致命。
秦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能活到现在也并非侥幸。
萧四海握剑地手依旧是那么稳,整个人倒像是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那六道白色的匹练逼近,他才动了。
抽剑!入鞘!
秦虎倒地,喉咙处以多了一个剑孔,暗红地血液“咕咚咕咚”往外冒,眼睛睁得溜圆,似是难以相信所发生地一切。
秦虎的十六名手下也不敢相信,世间怎会有这样快的剑。
他们甚至没看清萧四海是如何出手,只看到红芒一闪,秦虎就倒在了枫林中。
他们以不敢再动,这样的人,这样的剑,谁都没有面对的勇气。
夜幕悄然而至,星辉如水,如波似纱,轻柔地抚摸着这个世界,就连月下那冷若冰霜的人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突然间,萧四海冷冷地道:“你们杀人也一向不需要理由的吗?”
“我们……我们为了银子……”一人迟疑着说道,他本想说谎,却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连说谎都变得艰难。
萧四海点了点头,道:“很好。”
他接着道:“我给你们五千两银子,替我去杀一人。”
“杀谁?”
听到银子,秦虎地一群手下眼中又开始放光,似是连恐惧也消失了不少。
人性本就如此,只要有足够地利益驱使,恐惧也变得那么不值一提,更别说一群整日在刀口上过活的亡命徒。
萧四海淡淡地道:“杀我。”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后冷汗再次从额头流下,怪人!真是一个怪人!怎会有人出钱买凶杀自己的?
“银票就在我身上,杀了我,你们自己取走便是。”萧四海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冷淡,似是连自己的生命都淡漠。
金钱的力量终究是可怕的,秦虎的十六名手下似是终于下了决心,已不再那么恐惧,一同怒吼着冲了上去。
夜已深,秋月像是个大姑娘,娇羞的躲进了云里,就连周边的星光也已黯淡。
萧四海从枫林走了出来,他的步子像是永远只有一个节奏,既不快,也不慢,永远不会为了赶路而赶路。
秦虎的十六名手下没有从枫林走出,反倒是萧四海的剑鞘上多了十六滴血,秋风凉,血珠很快缩小,干枯。
雾渐浓,前路有些模糊,他眯起眼,目光似是很遥远。
下一站该到哪里去?终点在哪里?
他并不知道。
人这一生唯一的终点或许就是死亡,他离这个终点还很远,只不过他有时却在期盼这个终点能早点到来。
独孤和寂寞有时远比死亡来得更可怕。
他本也期望有个归所的,奈何天意弄人,注定让他四海为家,浪荡漂泊。
如果这一生都在孤独和寂寞中度过,那无疑是可怕地,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大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人影,他似幽灵般突然出现,挡住萧四海地去路。
一袭紫黑色貂皮裘袄抵御着寒风,他面如冠玉,双目似秋星般璀璨,一柄烫花百褶檀木扇在手中轻摇,倒也洒脱。
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般容颜美貌恐怕足以吸引世间任何女人。
只不过萧四海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世间能够让他感兴趣的事本就不多了。
反倒是叶知秋对萧四海有着不小的兴趣,当萧四海从他身边路过时,他折扇一拢,伸手拦住了萧四海地去路。
“有事?”萧四海看着前路,头也不回的道。
叶知秋微笑道:“可否借剑一观?”
萧四海道:“不行。”
叶知秋依旧笑容满面,道:“为何?”
萧四海冷冷地道:“见过这柄剑的人都死了!”
没有谁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叶知秋当然也不会,因为,这是从萧四海口中说出来的。
“没有任何人例外?”
“从没有!”
叶知秋也不再笑了,叹了口气,道:“这柄剑就从没有杀错过人?”
萧四海地手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握住,脸上尽是痛苦之色,痛苦到五官都扭挤到一起。
叶知秋从未见过一个人能痛苦到如此地步,他也无法想象,即便是杀错了人也没有必要如此痛苦的!
是什么人能让他如此痛苦?叶知秋就算是再好奇也不忍再去揭开这个可怜人的伤疤,叹了口气,放下了拦路的那只手。
很久,萧四海才恢复过来,看着叶知秋冷冷地道:“你在可怜我?”
“我只是在想你冷不冷。”
萧四海瞟了一眼他手中地折扇,道:“你很热?”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依旧走得不急不缓,消失在大雾中。
“哈哈……有趣有趣,有趣得紧呐!若是有缘再见,我请你喝酒。”叶知秋大笑,“刷”的打开折扇,没入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