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径直走向乔雨桐的陆铭一,又折了回去。不多时,他又双手背在身后的出现在走廊尽头,遥遥的向正在仰望雨幕的乔雨桐走来。乔雨桐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得出神。走廊与满庭的碧色和垂幕的大雨没什么阻挡,一步跨出去,一瞬间就会全身浇透。陆铭一已经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没发现,他亦没有马上打扰她,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的原因,此时乔雨桐的背影有些悲伤与孤独,清寂无人的空旷长廊与庭院的交界处,她就这么孑然而立,天空不断坠落的雨滴仿佛就是她内心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这不是乔雨桐,或者说,这不是他认识的乔雨桐。
陆铭一看着乔雨桐,乔雨桐抬首望着天。是谁说,愿意化成天空中的一抹云,只为了心中的那个人抬头望天的时候,能够呈现出最洁净的柔软,若是有雨滴滑落在那人的脸颊,一定是那抹云在流泪。一丝丝雨水溅在她脸上,她闭上眼,脸上湿漉一片,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在这里站着,生病了怎么办?”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乔雨桐刷的睁开了眼。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她一回头便瞧见陆医生背手站在这里,脸上还带着一丝捉弄的笑意。乔雨桐略有些夸张的长呼一口气,佯装有些生气的看着他。这样娇俏灵动的乔雨桐,才是他熟悉的。陆铭一舒展开略有不安的心,慢慢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
叮铃铃,风铃在这幽冥的雨天更加清脆,铃铛下面的一方短册,夏季的颜色,寺院的木鱼,底案简洁清雅,随着湿润的风轻轻翻动飞舞。隔着风铃,陆铭一看到乔雨桐眼中的惊喜与喜爱,就知道这个礼物是挑对了。不过是在日本做学术交流期间,有同事说要去逛一逛那里最有名一座寺院,凑巧碰到了这只风铃,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乔雨桐。铜制的风铃,没有雕花修饰,样子过于质朴无华了些,虽然不会一眼就夺人眼目,但细细观来却别有一番韵味,最终才发现,没有过多修饰琢磨的,或许才更美。就如同乔雨桐,不会第一眼就让人一亮,却是最经得起细细品观。
陆铭一将风铃递给乔雨桐,拨弄了一下下方飘坠的短册,铃铛叮叮作响,一面告诉她说,
“据说,上面的短册经过一位高僧佛光洗礼,在上面写下心愿,神明会听到,愿望就能实现”
乔雨桐不敢相信的审视了陆铭一一眼,眼中的意味显而易见,她是想说,一个依靠科学手法救治病人的医生竟然也会相信神鬼这些东西。
眼中的意味太过明显,他读不懂都难。陆铭一摇头一笑,他确实不太信奉这些神怪,但有愿景总归是好的,人总要将生活往美好的方面想。其实说到底,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心乔雨桐的,本来只是觉得风铃好看才带回来送她,没想说什么愿望神明之类的话,但刚刚那一阵看到的乔雨桐,或许才是她内心深处的她,藏在无光的黑暗里,从不让人看到的一面。命运对她还是不公平的,生活于她来说,不单单是自己活着这么简单。每次看到这个小小的身躯,在病房里给毫无意识,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奶奶擦身按摩,看她满身是伤还会露出没有怨恼的笑容,他总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支撑一个尚且还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孩儿,这样没有希望的走到现在。
陆铭一忽的想起来,眼前的乔雨桐已经结婚了,走上前跟她一同站在檐下,观着一步开外的雨幕,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最近.......还好吗?”
乔雨桐正拨弄着风铃,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以为只是简单的问候而已,所以并没有在意的点点头。
“我是说,他对你好吗?”
一直侧头看着她的陆铭一见乔雨桐手指一颤,风铃陡然间急促的鸣翠,空寂的雨天里异显刺耳。乔雨桐重新握住风铃,世界安静下来,她点了点头,只是嘴角的弧度扯平了些。
怎么能不好,只不过,好也分很多种。平心而论,陈先生对她真的很不错,他们本就毫无瓜葛,遇见他以来,他给予的远大于她能帮他的,从她的学业到生活,还连带她重度昏迷的奶奶,事事考虑周全,有时候想到这些她就告诫自己不能再多了,不能再奢求再多了。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说,人间事事不堪凭,但除却无凭两字。就像人这个字,仅凭两条腿独立于天地间,从生到死,终究还是一个人,没有谁应该为你怎样,因为不凭什么。喜欢二字也是一样,我喜欢你,只是一个人的事,对方没有义务回应你。幸运的话,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着你,不然,也就同之前一样活着,没什么不幸,因为你从未得到过,又何谈不幸呢?
所以说,遇见陈先生,是她的幸运。等到有一天,她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候,生命里还有这么一段可以追忆,所以,不论结果如何,她很幸运。
陆铭一见她眼神游离,也不再多问。只是突然想到那一天见到那个人的场景,其实也不算真正见到,只是远远的看到过那个人的背影而已。身边还有个精神的年轻人跟着,似乎是那个人的手下。那天乔雨桐来的很匆忙,不巧他又有场大手术,他没有坐下来跟她细聊的打算,乔雨桐看他穿着手术服,也明白过来,所以也只简单的说了两句,她说她是来给奶奶转病房的,还说她结婚了。他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吃惊是肯定的,大概也没说什么话,直到那个人的手下来叫她,他才如梦初醒。那天的手术长达八个小时,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可那天手术结束后整个人很疲惫。雨还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时间一晃,两年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时刻提醒自己,他还自欺欺人的以为乔雨桐还是一个人。
乔雨桐掏出纸笔,写了一句话:
等会儿,一块吃面?
陆铭一一开始不明白,想了想今天是否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突然想到,怪不得乔雨桐为何今天来,原来是奶奶的生日。可是,为什么就只她一个人?
VIP病房很方便,比如说,煮面条。这还是乔雨桐在家自己擀好的面条,水烧开了直接下下去,再加个蛋就好了。奶奶吃不了,原本也就准备了两人的份,可是,有人没来,乔雨桐此时也不想吃,所以这一锅面也都进了陆铭一的肚子。而乔雨桐,在窗台上拿着风铃,低着头似乎在写些什么?
陆铭一放下吃得差不多的面,放轻脚步来到她身后,乔雨桐听到动静,一手掩住风铃短册,不赞同的看着他。陆铭一反倒觉得好笑,
“许什么心愿,还不让别人看?”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紧,所以陈岩轻轻一推,一抬眼便看见了阳台前的两个人。乔雨桐在另一个男人身前,笑得好不开心,好不默契。这么美好的场景,可惜,他只想将它打破。
陈岩一脚迈进去,脚步低缓而沉重,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直到走到房间中央,见乔雨桐一个抬眼发现了他,怔愣在被雨水淋打的窗前,陈岩慢慢扯出一抹笑,有些冰冷,有些沁凉,就像外面下的雨。她身前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也察觉到不对,侧转过身看见是陈岩,露出一个惊讶疑惑又不解的表情,然后仿佛猜到某种可能,继而又是震惊,总而言之,那个表情复杂到无法用一个词涵盖。
陈岩才不去管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上前将乔雨桐从别的男人的身前拉过来,理了理她额前几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温柔的动作,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满和冰冷的气息,格格不入。直到将最后一丝头发整理好,那只手修长的像抚摸一件玉器抚摸着乔雨桐的脸颊,指腹间因常年握枪而长了茧,粗糙感碰触得乔雨桐有些发痒,而且现在的陈岩让她觉得很危险,所以她不自觉的往后躲了一下。一个不经意躲闪的动作,令陈岩眼神一冷,另一只还抓着她手臂的手控制不住的加重力道,乔雨桐吃痛的眉头一皱,更加想躲。刚刚笑得这么开心,他来了反而却不开心的皱眉。陈岩幽深的眼眸一直盯着乔雨桐,简直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视作空气,陈岩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就算不将昏迷的奶奶算在内,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这动作绝对可以算得上色情,可偏偏他像是不知道一般,手指慢慢滑到她下巴上,视线也随着手指落在她殷红的唇上,如情人间的呢喃,温柔问道,
“聊什么,这么开心?”
以乔雨桐的状况如何能回答他的问题?而陈岩本就无意她的回答,所以话语一落,原本握着她手臂的手,落在她腰上,手臂收紧,乔雨桐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落在他话里,陈岩另一只把着她下巴的手加重一捏,朱唇轻启,连空气都没有进去之前,他就已经抚上了那张柔弱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