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色;中国传统色彩名词,有大火的热度和固体质感的颜色,最为典型的存在:矿石在烈火中燃烧的颜色。
米满仓实在想不到,刚回到城里第一天心里就“堵”得难受,原本自己一肚子的愁绪还没处发泄,同窗好友魏晋又闹出一档子事儿来。
“叮铃铃……”,早上六点不到,昨天连续坐了一天的长途汽车浑身疲惫天黑才回到城里,正在单身宿舍酣睡的米满仓就被一阵吵闹的BP机音乐吵醒,“谁啊?这会儿打传呼真烦人”,他嘴里嘟囔着,很不情愿地侧过身,闭着眼睛,一只手在枕头边上摸索着找到了呼机,摁下了显示键,眯着眼睛一看屏幕:“满仓速回电话!”。还没看完全部信息,米满仓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好像突然被紧紧攥了一把,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坐了起来,连忙下床摸黑打开电灯开关,急乎乎地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电话磁卡。昨晚太困和衣而卧,他顾不得整理衣衫,拖拉着一双鞋,噌噌下楼朝大门外街边一个公用电话亭奔去。
米满仓最怕的是接到家里的传呼,父母除非有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从来没有给他主动打过传呼,能点着他的名字不带姓的亲切称呼八成是家里有急事儿才打的,一般的小事情家里不会联系他,更何况还是凌晨五点钟的时候,这些更加说明了事情的焦急,他甚至能想象到几百公里之外的父亲此刻或许正守在村子小卖部或村委会的电话旁焦急等待的样子。他一着急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就着昏暗的街灯,他一只手拿着呼机翻看着回电号码,一只手拿着话筒拨号,太紧张了,手哆嗦得不听使唤,拨了几次号码才正确拨通,
“是满仓吗?”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中年妇女焦急的声音。
“我家怎么了?你是谁啊”米满仓焦急的问道。
“哦,不是!不是!满仓,你别着急,是我呀!魏晋的妈妈,张阿姨,”电话那头本来焦急的声音听到他更加焦急的反问后,语气有所缓和,当听到是魏晋的妈妈张阿姨时,米满仓的内心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哦,是张阿姨啊,有什么事嘛?”满仓刚刚舒缓的心又迅速被一种不祥所取代,这么早,张阿姨来电话肯定和自己的同窗好友魏晋有关,魏晋又怎么了?
果不其然,电话另一头的张阿姨带着哭腔说:“满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我这就要出摊了,要晚上很晚才回来,白天没时间找你,所以这么早给你打传呼”,张阿姨又稍微顿了一下说:“晋晋最近跟你联系过没有,这都半个月找不到人了,我和你魏叔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亲戚朋友还有能联系到的他的同学打电话的,这孩子肯定出事了,开始还接电话,说他和小学同学搞一个什么绿色环保项目,后来电话通着就不接,我和他爸还以为他忙,也不想打扰他,再到后来干脆就打不通了,这些天我们整宿整宿睡不着,会不会是边城那事情还在他心里搁着,自己想不开……”。
米满仓赶紧安慰张阿姨说:“没事的阿姨,您千万别着急,魏晋那么大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可能真的很忙,再说了前段时间我俩还打过电话呢,听他的情绪不会有啥事儿的,我再问问其他同学有没人最近跟他联系”。听到电话一头的张阿姨情绪稍微平稳了,他又向张阿姨仔细询问了最近魏晋的其他情况信息,反复劝慰张阿姨不要着急,说他这就去打听魏晋的消息,一有信息就告诉她。听了米满仓的劝慰,电话那一头的张阿姨不停地说谢谢,一再叮咛米满仓,如果有魏晋的消息一定告诉她。
张阿姨这一顿电话让他顿时睡意全消,放下电话,米满仓坐在路边的水泥地上两只手捂着脸不想说话,离天亮还早,冷清的街道上鲜有行人和车辆,不远处一个环卫工人正用扫把“吱拉吱拉”地刷洗马路牙子上昨晚某个醉鬼的呕吐物,十字路口一个摆摊卖早点的小贩正准备开张,空旷的黑夜里灶具弄得叮当作响。
大学毕业考上市里一个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后,他一直在基层锻炼,这三年里他整天奔波穿梭于田间地头,很少有时间好好休息过,尤其最后这一年,每到睡前感觉整个身子特别地僵硬,隐隐地说不出具体哪个部位的疼痛让人很不舒服。
昨天刚刚回到城里,本来计划晚上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秋收情况,因为半路汽车抛锚,到城里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颠簸了一天没吃饭,街道的饭馆都已打烊,连菜店都关门了,不远处一个在街边昏黄路灯下蹲着卖菜的老人还没收摊,脚下摆着的几个破塑料袋里面装着些许零乱的青菜,米满仓挑了一把青叶菜,在门口小卖部又买了把挂面就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等把挂面下到电磁锅里,他才想起来忘记买盐了,他翻箱倒柜想找点酱油或醋之类的调味品,几个抽屉都找遍了,只找到一个瓶底几乎凝结的酱油瓶子,打开瓶盖闻了闻又放在一边,还好不知前段时间哪个同事在这住过留下了半瓶辣酱,他用筷子点了一点闻了闻,用舌尖轻轻舔了舔感觉没有变质,就用筷子使劲抠了一大块放到饭碗里,算是盐和调料的问题都解决了。红色的辣椒,雪白的面条,再加上那一把碧绿的青菜,饥肠辘辘的米满仓真为自己的手艺叫好,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面条,还伴着“滋滋”的喝汤的声响,饭吃完了,还没等洗锅,两个眼皮困得直打架,筷子都拿不住,索性把碗筷往锅里一放,倒满水泡上,转身插上门把灯一关,甩掉鞋子懒得脱衣服,拽过被单往身上一裹顺势往床上一倒呼呼睡着了。
掐指算算,离开小山村到外面的城市上大学再到工作已经快七年了,除了有个好名声的公务员工作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三年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没有房子没有积蓄,每月不多的工资一到手留下必须的生活费用,都寄回老家还债了,看着城市里很多同龄人结婚买房,甚至私家车都有了,自己心里真不好受,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什么时候是头。
爸爸和妈妈是他内心割舍不断的牵挂,虽然远隔千里,但这七年里他依然定期和父母保持着书信联系,上大学的时候,他每月至少给父母写一封信,告诉他在学校的学校情况,询问家里的庄稼长势收成状况。
大学毕业第一年,为了方便父母有急事的时候能及时找到他,他狠狠心给自己办了一部BP机,家里有啥事只要用村委会或者村头小卖部的电话就能联系到他。父母放心不下他,他也牵挂父母的身体,爸爸前几年在工地打工落下残疾,一条胳膊不能伸展,妈妈常年下田劳作有风湿性关节炎,常年吃药。
天快亮了,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他在马路边静静地坐了好久,起身朝回走的时候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孤独瘦长的身影,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他回到宿舍,漠漠地打开窗帘,呆呆地凝视着夜色阑珊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城市,远处雾霾笼罩的远山在黎明归尘的逆射下隐约显现出黑色蜿蜒的轮廓,盘山公路上疾驰车辆的灯光在黛色的山峦上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线条,今晚这突然的电话让他又平添了一层愁绪,米满仓的心此刻好烦好累。
魏晋是米满仓大学的上铺好友,喜欢写诗,大学那会儿网络刚刚兴起,他在网上结识了边城一个网名“桃花姑娘”的女诗友,为了心中的“桃花源”,毕业那年当大家都在为找好工作挤破头找门路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主动选择了去边城支教,因为那个时候他俩网恋得热火朝天,女诗友已经成为他的心上人了。可谁能想到不到三年时间就狼狈地回来了,米满仓半年前跟他打过一次电话,魏晋支支吾吾地透露了自己的一些情况:离婚了,被学校开除公职工作也没了,也不写诗了,就想喝酒就想咆哮就想骂人,完全没有了当初诗情洋溢时的自信和飘逸,整天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只要和他谈怎么赚钱,他的眼睛就会放光,就会滔滔不绝跟你讨论赚钱的方式和方法。
这三年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问也问不出来,魏晋不是支支吾吾,就是不接话头乱打岔。因为和魏晋关系好,米满仓还算是了解情况比较多的,他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和魏晋好好谈谈,了解了解情况,开导开导他。自此,同窗好友魏晋低迷的状态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刚刚张阿姨说他失踪的事情又再一次加重了内心对魏晋的焦虑和担心。
虽然嘴上给张阿姨说没事没事,米满仓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也觉得没底,甚或有些恐惧,真怕魏晋一时想不开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他轻轻地推开窗户,秋日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他用手指理了理头发靠在窗边沉思,想了一会儿,他又一次下楼决定给大学同窗孙朝阳打传呼。
这三年他和大学同学魏晋、井亦波,还有孙朝阳都有联系,井亦波在广州读研究生,孙朝阳在报社做记者,平时联系较多,孙朝阳在大学的时候就有大哥风范,人比较活络,比起他和魏晋来社会“能耐”大一些。
在电话里他简单把魏晋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孙朝阳,末了,他又问孙朝阳“秦归尘这小子用不用给他说,大学那会他没少跟咱宿舍几个红过脸”。
孙朝阳说:“肯定要说的,再怎么咱也是一个宿舍出来的同学,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这几年在外地,可能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归尘这几年真的变化不少,有啥好事总惦记着咱宿舍几个哥们,我没少跟他蹭饭局,给他说说魏晋的事儿或许有帮助,这样吧”,孙朝阳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魏晋的事情我来跟他说,这小子毕业这几年混的特别好,三教九流路子野着呢,你不要管了”,末了,电话中孙朝阳说:“你这家伙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吱声,大哥好给你接个风啊”,
米满仓说:“哎,我本来计划回趟老家呢,等从老家回来了再联系你,三年都没回去看父母了,这不魏晋又闹这一出事儿来,把我计划打乱了”。孙朝阳说:“有些话电话里不好说,明天咱俩小公园门口见,如果可能的话,明天下午咱俩去一趟魏晋家吧”。
打完电话,回到宿舍米满仓心情稍微平静点,在房间来回踱步,他突然想到了大学时同班同学“班花”白依依,她的爸爸是本市的副市长,或许通过她帮忙效果会好一些,时间有点早,打电话吧有点唐突,可又该怎么给“班花”说这个事情呢,他有点为难了,直接说吧,哥们魏晋也太没有面子了,何况白依依当系学生会宣传部长的时候他和魏晋是她的得力手下,想了一会儿,算了,丢人是小,找不到人事情大,他下定了决心这个电话一定要打,好不容易熬到八点钟,估计白依依也该起床了,米满仓硬着头皮拨通了她的电话。
“哎哟,满仓啊,毕业这三年多了都没见过你,昨晚我还梦到你给我写了一幅字呢,上次几个同学聚会大家还说到你呢,还在基层锻炼吗,在那里还顺利吧,这么早打我电话不会有啥事儿吧,”白依依电话一头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部长,不好意思这么早打你电话,有个事情比较急,原本不想告诉你,但事情有点严重,想看看你有啥办法没有”米满仓说。
“哎呀,看你说哪里去了,有啥事你就说嘛,如果能帮肯定帮你,不行的话咱再想办法”电话一头的白依依有点焦急。
“魏晋失踪了,真的,我没开玩笑,他妈妈快急疯了刚刚还和我通电话问我有没有他的信息”米满仓说。
“你说啥?魏晋找不到了,你可别吓我”,电话里白依依有点焦急,接着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害怕了,他从边城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上次,秦归尘还有孙朝阳我们几个小聚,我看他情绪不好只顾喝酒我都不敢问,诶呦,现在你这一说,我,我都不敢往下想了……”
米满仓打住她的话说:“这个倒不至于,咱们也别瞎猜了,我打电话的想法呢……,”米满仓顿了顿,接着说:“想请你跟你爸爸说说帮忙给找找”,接着米满仓又把魏晋妈妈的来电内容大概讲了一遍。白依依说这个绝对没问题,让我爸爸问问最近市里抓传销的人中有没有他。米满仓又说孙朝阳让我带话给你,咱们几个在本市离得不远的同学找个周末聚聚,白依依说:“近段时间周末聚会我可能不一定能过去,有点事儿......,看情况吧”,米满仓说:“你不会是忙着去相亲吧”,电话那头的白依依噗嗤一笑说:“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