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对儿未来的翁婿,彼此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一直沉默了两三分钟。
“你是年轻人,做事的时候欠缺考虑,其实是在所难免的。年轻人若没有几分冲动,若没有几分冲劲儿,哪里还叫年轻人?”忽然,伯父开口说话了。
登时,吴敌有些惊讶,愣愣地问道:“伯父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你,也跟你一样这么年轻,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被曾南勇那混蛋货色调戏欺负,我可能比你还要冲动。”伯父忽然笑了一下,这般说道。
刹那间,吴敌心中一震,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可不管怎样,他从伯父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位老男人的锋芒!
伯父望着吴敌,微笑道:“小吴,你可能不相信,其实啊,年轻的时候,我也打过人,我也出过事儿,想当年函函的妈妈跟我好的时候,也碰到过流氓,那时候我不是用拳头,而是用——菜刀。”
吴敌瞪大了眼睛,极为不可思议地说道:“伯父,您——说的是真的吗?”
“那件事情过了二十多年啦,可只要你问问函函她妈妈,她一定会告诉你这是真的,而且,她记的比我还清楚呢!”伯父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那您的意思是?”吴敌连忙问了出来。
“我说过了,我不怨你,我只是说,你的做法欠缺考虑。”伯父正色说道。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伯父似乎回想起了往事,喃喃道:“想当年,我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要冲动,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你知道么?”
“请伯父明示。”吴敌连忙说道。
“那年,我打了人,结果做了一年牢,原本大好的前程就被耽误了。最后,我一直在五宁化工厂做一名最基层的检验员,很平庸的度过了大半辈子,直到现在退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伯父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与懊悔之意。
“怎么会这样?”吴敌心中一颤,十分替伯父感到惋惜。
伯父摇摇头,神情苦涩,道:“坐过牢之后会有记录的,这是我的污点,对我找到好的工作是一个巨大的阻碍。唉!”
吴敌愣住了。
可以想象,当年的伯父,也是如同如今的吴敌一样年轻,一样意气风发,可是他比较倒霉,打伤了人之后蹲了一年的牢房,此生就烙印下了这样的污点。
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最终只能在平凡庸庸的岗位上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那次的打人事件,我不会坐牢,我的这一生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起码要比现在富裕。你也知道,伯父伯母这一家子在吴城这般的小县城里,只不过是最平凡普通的工薪阶层罢了。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的话,我一定会给函函她妈妈还有函函更好更优渥的生活条件。”
伯父倚靠在沙发上,双臂放在脑后,眼睛微微闭着,眼角里有晶莹的泪光闪烁着。
他一边喃喃低语,一边回想着当初的事情。
“伯父,人的一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变数,唉,谁能掌握得了一生的命运呢?”吴敌想要安慰安慰伯父的悲伤情绪,于是这般说了出来。
“呵呵呵!”
忽然,原本很忧伤的伯父,居然是睁开眼睛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很低沉很厚重,是那种略显得苍老的声音。
伯父接着说道:“小吴啊,你说的很对,人这一生的命运,谁能掌握?伯父我年轻时候打人的那件事情,对我来说是一个污点,可是函函她妈妈说过一句话,她那句话让我这一辈子都可以无悔无憾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伯父露出了笑容。
那是发自肺腑的笑容,是历经了风霜洗礼、经过了几十年岁月磨练之后的坦然笑意。
吴敌很想知道伯母当年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
可他没问出来,伯父也没有明说。
“这样吧小吴,你跟我一起,咱们这就去医院,去看看曾南勇,赔礼道歉吧。”伯父站了起来,出于周全的考量,他提出了这番建议。
现在,曾南勇就在医院里进行治疗,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伙肯定还要在医院病床上呆上几天的。
吴敌的拳头还有那只啤酒瓶子,都是很硬的!
如果现在去医院给曾南勇当面赔礼道歉,这对吴敌来说,自然是挽救措施。
“另外,我去准备一些钱,医疗费什么的,咱们肯定是逃不掉的。”伯父接着说道。
赔礼道歉,赔医药费。
这是全面示弱,以博得曾南勇的原谅。
“伯父!”忽然,吴敌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伯父的话,朗声说道,“伯父,我们真的要去给姓曾的道歉赔礼?还要赔医药费?”
伯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吴敌的身躯站的笔直,就像是腥风血雨之中傲然矗立的一尊石像,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伯父,赔礼道歉的事情,咱们决不能做!姓曾的意欲调戏欺负许函在先,我打他在后,这事儿就算是闹到法庭上我也不怕!如果咱们示弱了,那混蛋岂不是要得寸进尺,甚至要对许函意图不轨?那家伙本来就是冲着许函来的!”
“的确,那家伙是冲着函函来的,可咱们哪能跟他作对啊?他可是大老板,而且跟吴城县甚至省城的高官都有联系!”伯父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伯父!”吴敌一脸正色地望着伯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答应过您,要让许函过的幸福快乐平平安安!如果我连最起码的保护她这件事情都做不到的话,我就不配牵着她的手!我就不配做男人!”
说罢,他跟伯父告辞,夺门而出,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找人过来帮忙了。
他要找的人,其一是周辉成,其二就是身在京城的老妈。
周辉成在昌都市很有话语权,而昌都市离着吴城不远,找他可以帮上忙。
至于老妈那边,老妈有昔日的老同学在南武省省委里面当官儿的……
眼看着吴敌夺门而出,此时,站在客厅里的伯父愣了半响,最终,他呢喃着自言自语——
“小吴啊,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保护函函她妈妈才打了人,她给我说过的那句话就是——在别人看来,那是你的污点,可在我的心里,你那时候,真爷们·····”
进入医院治疗的第三天,曾南勇坐在病床上,头部、肩膀与胸口处都打着绷带,他赤裸着上身,下面是一条十分宽松的白色病人裤。
如果他没有吴城五宁化工有限公司老总这重身份的话,旁人看来,四十多岁的他,跟一般的中年老百姓差不多,身上的绷带更是让他活脱脱就是生活失意、混得很惨的中年男人,而且还是被人打了一顿的中年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