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轩。
霍心兰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绿竹,心中怒火翻涌。
她还没开口,倒是绿竹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接磕头喊冤:“小主明鉴!周公公他们抓不着人,就想拿奴婢顶罪,奴婢是冤枉的!”
周培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被他抓了个人赃并获,还敢抵死不认:“小主您别听她的,奴才亲眼看着她进了假山群里。”
“我有梦行症不行吗?”绿竹没好气地反问,那模样真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梦行症便是梦游。
霍心兰瞧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气极反笑:“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倒是还知道自己有梦行症?”
绿竹被问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答如流:“奴婢也是才发现的。小主慧眼如炬,千万不能被周公公他们诓骗。”
这丫头见了棺材还不落泪,霍心兰懒得跟她多费唇舌,直接吩咐:“看看你自己的手。”
绿竹下意识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右手上有一滩淡淡的红印子。
她一惊,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周培冷笑道:“你去掏山洞的时候,是不是摸到一个软趴趴的东西?那就是小主特地让奴才放过去的印泥,你这手上还没洗干净的印泥印子便是证据!”
绿竹慌张起来,想扯谎却无从开口。
她的耳边响起霍心兰温柔却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你若是愿意现在就说,那我听着。你若是不愿意说,那我送你去见陛下,我与陛下一道听。”
霍心兰信不过天武帝,但打着天武帝的名号吓唬吓唬这些奴才不成问题。
尤其是天武帝把产婆九族凌迟处死一事,给宫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绿竹第一时间就想起这事,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不在乎家中九族会如何惨死,但那样痛苦的死法绝对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霍心兰显然已经彻底对她失去信任,再死撑也没用、
绿竹只得忍着心中恐惧,咬牙颤巍巍地说:“奴婢受张婕妤指使,每月定期将一锭银子和药粉放到那个假山洞中。”
霍心兰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直奔要点:“张婕妤又是受谁指使?”
绿竹惊诧于她的洞若观火:“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每月月初,奴婢帮张婕妤去领月钱的时候,发放月钱的李公公会多给奴婢一笔银子,药粉就和这些银子一起交到了奴婢手上。”
“司辰的枕头是你换的吗?”霍心兰问。
绿竹迟疑了一下,咬牙承认了:“是……那时奴婢还在流光轩当差,张婕妤找上奴婢,让奴婢把一袋药粉混合到九殿下的贴身之物中。”
说着说着,她察觉到霍心兰的恼怒,忙为自己辩白。
“张婕妤说那是解药,奴婢才敢这么做。九殿下所中之毒不是奴婢下的。您知道的,奴婢一向爱慕九皇子,绝对不会对他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一听他提这个,碧珠怒喝:“小贱蹄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咱们九殿下也是你能碰瓷的吗?”
绿竹下意识想还嘴,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张口,只得愤愤不平地忍下,忐忑地偷觑霍心兰的神色。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倒是让霍心兰心中涌起一个不祥的预感:“你给司辰下的毒是不是?”
绿竹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你的解药来自张婕妤,司辰体内的毒药应该来自于她。若我拿此事去问张婕妤,你猜她为了脱罪会不会把你供出来?”霍心兰问。
绿竹一愣。
张婕妤一向自私自利,绝对会把她卖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霍心兰只会更加生气,一定会把她交给天武帝,将她凌迟处死。
凌迟的威慑力太大,绿竹想了又想,声音颤抖地说:“奴婢可以告诉您,但您要保证留奴婢一命。”
霍心兰袖中的手紧紧握起,眸光冰冷,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老实交代,我可以不杀你。”
绿竹紧咬着唇,直到下唇被咬破,鲜血渗入口中,她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慢慢回神,低声道:
“九殿下刚出事的时候,张婕妤找上奴婢,让奴婢把一种药添加到他的饮食之中。”
“她说这是能治愈九皇子的药。奴婢信以为真……”
她还没说完,就被霍心兰打断。“我提醒你,我不杀你的前提是你要跟我说实话。你若在里面添油加醋,美化自己,别怪我不留情面。”
绿竹心中那叫一个恨,不明白霍心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连她这点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得收敛起自己那点侥幸心理,如实交代。
张婕妤起初让绿竹给傅司辰下毒,那时绿竹还是流光轩的丫头,趁着流光轩众人都因为傅司辰痴傻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做这些事非常容易。
傅司辰中了毒,开始发疯,流光轩更是因此兵荒马乱。
张婕妤便又趁这个时候找上了绿竹,让她把一部分的解药放入傅司辰随时都能接触到的地方。
傅司辰发疯的时候,会疯狂自残。
霍心兰撤掉了他屋中绝大部分东西,以免他伤到自己。
绿竹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那个荞麦枕,便将这一部分的解药缝进了荞麦枕中。
在她离开流光轩之前,绿竹都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部分解药的存在。
后来霍心兰失宠,绿竹想攀高枝,便找上了张婕妤。
起初张婕妤还不肯收她,是绿竹用下毒这份功劳绑住了张婕妤,才顺利让张婕妤开口去跟霍心兰要人。
走之前,张婕妤还让她偷了霍心兰的一个银袋,以备不时之需。
但作为被张婕妤要走的条件,绿竹则需要负责后续给小锅子放药。
霍心兰越听越火大,心中愈发心疼傅司辰,愈发懊悔自己的过失。
她那时若是多一个心眼,或许傅司辰就不会被人下毒。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生气与懊悔的时候,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绿竹的话。
解药有两部分,使用对象都是傅司辰,第二部分解药显然直接找当时还在流光轩内当值的绿竹更方便。
可幕后主使却舍近求远,宁愿去找在御膳房的小锅子,也不直接找已经被拖下水的绿竹。
说明这人非常谨慎,不想让手下人知道的太多,免得一个被抓牵出一窝。
绿竹显然和小锅子并不相识,否则两人都在流光轩内,完全可以找一个更简单的法子把东西给小锅子,而不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御苑池放解药。
现在弄成这个局面,很显然是张婕妤偷懒了,把本不该属于绿竹的职责交给了绿竹,才导致绿竹有机会两次接触解药。
而且,这事必定有高人操盘。
以张婕妤的脑子,她想得出偷掉傅司辰药材一事,但她不一定能有这么厉害毒药。
霍心兰暗暗记下这一点,问绿竹:“扪心自问,你在流光轩这些年,我对你不薄,为什么你要如此坑害司辰?”
绿竹心中一直窝着火,这话更是像火星子,直接点燃了心中的火。
仗着霍心兰答应不杀她,绿竹暗暗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小声嘟囔:“您对我的不薄,就是让我当一辈子的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