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檀羡动也没动,就靠在栏杆上急促地喘着气,尖削的下巴使劲地抬起,显得那脖颈纤细脆弱。
越知水心里咯噔了一下,冷着脸就往下走,她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拍拍檀羡的脸。
檀羡这时候又看得清楚了,那瞳仁骤然一缩,头一侧便避开了越知水的手。
“你躲我干什么,嫌我手脏是不。”越知水硬是把她的头扳了过去。
檀羡越发困倦了,抬手无力地推了一下越知水的肩,还缓缓咬起了下唇。
越知水冷不防被推了,可惜推她的那只手没什么劲,就跟替她拍肩上落的尘一样。
她眼一垂,只见檀羡抵着她肩的手在微微发颤。
越知水这才发觉,檀羡在发抖。
“你觉得冷吗。”她皱眉说。
檀羡咬着下唇没发出丁点声音,推着越知水肩膀的手仍旧没有收回去。
她连牙都在打颤,过了数秒才松开牙吱了点声,“不冷。”
“歇够了就走。”越知水直觉不对,可她们不能再停留在这了。
“你先走。”檀羡挤出点声音说。
越知水脸色倏然一冷,“你这时候闹什么脾气。”
她伸手要将檀羡扶起,没想到檀羡挥开她的手,攀着栏杆十分缓慢地站了起来。
檀羡抬起下颌,将眸光扫向了另一边,“你先走,别管我。”
那模样活像是要把自己孤立出去一样,隐隐又有点以前的影子了。
越知水心想,也许檀羡以前那模样不完全是装的。
檀羡仍在发着颤,脑海里全是车上音响里传出的女声。
她实在是太怕了,她不能变成那副丑陋的样子,也不想失去理智。
越知水蹙起眉,捏住了檀羡的下巴,直直朝她的双眼打量过去。
那一双在夜里微微发亮的眼绿得像是鬼魅,可却水汪汪、雾蒙蒙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不是。”
越知水松了一口气,又说:“不是异化,你不会有事。”
檀羡缓缓咬起了牙,试图平稳呼吸。
楼道的门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门框和天花板上的尘埃像撒雪一样。
那门倏然咧开了一道缝,门缝间异化人金色的眼眸缓缓转动着,那沉重的呼吸声传进了楼道里。
檀羡费劲地侧过身,猝不及防与那双金色的眼恰恰对视上了。
金得透亮,连一点眼白也没有,瞳仁却黑得分明,就像是一个黄色的圈里套了一个墨点。
异化人的眼应该是那样的,和常人截然不同。
被撞开的门忽又合上了,将异化人的目光又重新阻隔在外。
可还是被看见了。
在门合上之后,外边那些嘶吼声又被挡住了大半,而门上那爪尖刮过的声音尤为清晰。
“歇够了就走,一会你在天台等我,我滑去那边的办公大厦,看看楼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人。”越知水直接握住了檀羡的胳膊,意图将她拉起来。
檀羡浑身没什么劲,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个不注意就被拽起来了。
可她站起来之后腿还是软,膝盖一弯差点就跪了下去。
那两条细瘦腿正打着颤,像是支撑不起一样。
越知水五指拢得紧,只觉得手底下那人的胳膊是温热的,那皮肤细腻光滑,恰似从温水里捞出来的脂玉。
檀羡喘着气说:“你再看看我的眼……”
“我看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越知水打断了。
越知水盯着她的眼睛说:“我说了,你没事。”
在得了这句话后,檀羡莫名像是得到了担保了一样,她整个人虽然还晕得厉害,可手一抬便往楼上指去,吃力地说:“上去再说。”
“我能……”越知水下意识开口,没说完就把话音都咽了下去。
她那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爱好,檀羡似乎不太喜欢。
檀羡瞪大了雾蒙蒙的眼,那眼眶湿润又泛着红,像是才大哭了一场,可偏偏她咬着下唇,硬是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非得用叼的?你就不能背我么。”
她那语调软绵绵的,听在越知水耳里就跟撒娇一样。
越知水微冷的脸稍有一瞬的凝滞,她挑起眉,还真背上人就往楼上走。
底下安全通道的门被撞开了,异化人的嚎叫声在数个楼层间回荡着。
檀羡的手也软得厉害,环在越知水脖颈上的手一不留神就往下滑。
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冷不防被掂了一下。
“醒醒,别睡着。”越知水冷着声说。
檀羡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唇舌又被咬破了。她吃力重新攀上了越知水的肩,整个人都在发着颤,连呼吸都似乎困难了起来。
实在是困得厉害,她差点又睡着了。
天台的门紧合着,怎么推也推不开。
“把我放下。”檀羡艰难开口。
越知水这才把她放了下来,转而朝面前的门踹了过去。
嘭一声巨响。
可没想到那门竟纹丝不动,仍是连一道缝也没打开。
越知水皱起眉,侧身又猛踢了一下,那生满了红锈的铁门这才咧开了点儿,一线光从外边照了进来。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杂物倾倒的声音随之而来,
那巨大的动静让楼道底下的异化人更为兴奋了,嚎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檀羡这才明白,可能门不是锁上的,而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
她四肢软得像是被抽了骨头,撑着膝盖艰难地吸着气,一眼便看见越知水那收回来的腿。
腿确实很长,也很直。
脑子一片混乱地时候确实会胡思乱想,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头一次和越知水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约的是八点的晚饭,越知水一分钟也没有提前,也没有迟到,恰恰踩着点进了门。
侧分的长发,靛蓝的西装稍显暗沉,穿在她身上却还显得挺利落的,妆容虽然不浓,但也足够吸人眼球。
那顿饭吃得急,越知水公事公办一般,简单地说了自己的生活习惯,以及定下了一些简单的口头契约。
在越知水走的时候,檀羡才看到她穿的是双细高跟,红底的。
鞋面黑得肃穆,鞋底却红得够艳。
檀羡回过神,隐隐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越知水能穿细高跟的机会,也许没有了。
堵在门后的东西哐当作响,楼道里异化人的喘气声像是觅食恶鬼,错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檀羡咬着牙冲出了天台的门,扶着墙喘得不行。
越知水在后边将倒在地上的东西扶了起来,令人意外的是,这天台上堵门的东西里不单有实木柜,就连什么钢板都有,分明是别人特地搬上来的。
可上来逃命的人到哪去了,难不成系了根绳子逃下楼了?
越知水蹙起眉,在看向檀羡的时候,瞳仁骤然紧缩。
檀羡扶着墙喘气,一双眼像是浸满了水一样,雾蒙蒙一片,眼尾的红晕还没有散,整个人看着弱不禁风。
“檀羡。”越知水忽然叫起她的名字。
檀羡愣了一瞬,转头朝越知水看了过去,可惜看得不大清楚,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办法聚神。
可她却听得分明,越知水的语气太冷了。
哦,冷得就像她签离婚协议那天的雨。
檀羡疑惑地望了过去,眸光因困倦而显得迷茫。
“你别动。”越知水微微眯起眼,眸光森冷可怖。
檀羡顿时僵住了,她的头发在跑动间松散开来,发圈已经快滑到发尾了。
她的后颈略微有点痒,是有什么东西轻扫而过,但不可能是她的头发。
因为那玩意太过尖锐,即便是毫无力度地扫过,也落下了细密而刺痛的触感。
“别动。”越知水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檀羡缓缓倒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一寸一寸慢慢抬起。
越知水皱起眉,她的枪里面完全没有子弹了,遇上异化人只能打近身战,可她现在,离檀羡身后的那玩意太远了。
檀羡拔刀的动作太慢了,以至于那趴在水箱顶上的异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拔出了刀。
原本在檀羡腿上的刀被猛地挥去,那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了。
那刀身在阳光下闪出了一道刺目的寒光,刀刃疾如闪电,没有一秒的优柔寡断,只听见“噗”的一声,刀尖恰恰刺中了异化人的眼球。
异化人没有嚎叫出声,一只眼里鲜血汩汩而流,她大张着嘴呼吸,又伸手朝檀羡探去。
檀羡猛地拔出刀退了几步,用力地眨了几下眼。
那异化人看模样是个中年女人,手上已经长出了大片的黄色皮毛,指尖尖锐可怖。
可唯独她那双眼,虽然眼白所剩不多,但眼神还没有像楼道里嚎叫的异化人那样木然。
“救命……救……救救我……”
女人口齿不清地说着话,浑身忽然一阵抽搐。
檀羡又退了几步,很清楚这女人已经救不了了。
军方实验基地暂时还没有公布异化可逆的案例,异化人根本不能恢复。
“她救不了你,我来救你。”越知水忽然说。
越知水犹豫了不到三秒还是选择冲了过去,她从檀羡的手里抠出了那把带血的刀,从旁跳上水箱顶,利落地在那女人的脖颈上划下了深刻的一道。
那已经开始异化的女人哑声喊叫着,四肢一软便动弹不得了。
天台上刮卷的热风怒似翻涛,只有水箱底下有几寸阴凉。
越知水走了一圈,确认没有第二个异化人之后,才朝办公楼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倒塌了近半的大楼玻璃尽碎,楼里的陈设全都被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天台离对面中层的距离不算远,如果飞虎爪能抓得过去,她就能轻松进入对面的大楼。
檀羡靠着墙缓缓坐下,有种力气竭尽的感觉,彻底连动也不想动了。
“等我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也别随意走动。”越知水走了过来,剥下腕骨上的手环便往檀羡怀里丢。
檀羡抿着唇没有说话,雾蒙蒙的眼微微瞪着。
越知水也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干脆弯下腰把那手环往她的手腕上套。
在握住檀羡的手后,她才发觉,檀羡是真的在发抖,那幅度非常的细微,可檀羡连手臂的筋骨也绷紧到了极致,分明是在克制。
“别怕,你会没事。”越知水给她套好手环后缓缓站起身,低着头说:“周绪他们会找过来。”
檀羡近乎要闭上双眼了,朦胧的视野里,她隐隐看见越知水的身影从天台边缘掠了出去。
本该是觉得热得心慌的,她周身却在发冷,连眼眸也不想转动一下,唯恐看见水箱顶上躺着的女人。
她刚才确实怔住了,这不是她头一回被异化人求救。
兰施异化时也哭喊得很厉害,在她决定要把对方带走的时候,求救的人却不肯走了。
她百般哀求,兰施还是跳下了楼。
在看着那人影在眼前消失的那一刻,她似乎连血都凝固了,整个人被冻在了原地,檀徵山跑得那么决绝,而兰施也跳得万分干脆。
……
越知水所说的半个小时过去得很快。
半个小时后,两车人还没有找过来,越知水却回来了。
越知水长吁了一口气,浓黑的头发被汗贴在了脸侧,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在檀羡身边坐了下来,坐下之后才发觉身侧的人已经闭了眼。
她心一紧,连忙探了檀羡的鼻息,随即又伸手探了对方的额温,这一探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体温没有太高。
她光看也看不出檀羡是昏迷还是睡过去的,抬了手本想拍她的脸,可忽然听见檀羡好像意识不清地说了什么。
可风声太大了,她根本听不清。
越知水微微弯下腰,将耳朵缓缓送了过去。
“这就走了……把我当什么……”
檀羡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话,紧蹙的眉心仍旧没有松开,“我不配吗……”
越知水愣住了,本想草草拍两下檀羡的脸,可掌心触及那玉白的脸时,却忍不住放轻了力度,就跟摸豆腐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摸坏了。
她垂着头缓缓坐直了身,靠在墙上歇了一会。
周围如涛的风声急急掠过,将她本就凌乱的头发又卷到了眼前。
越知水抬手撩开了遮眼的发丝,眼眸一垂就朝躺靠在身旁的人看去,明明已经争得一息平静的时间了,可心却在鼓动着。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联姻会给双方的感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毕竟一开始便说了各取所需。
后来檀家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离婚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她没想到的是,檀羡好像假戏真做了。
要不是檀羡意识不清地说了话,她还真猜不到会这样。
“别……”檀羡唇一动,细微的声音从唇缝间挤了出来。
越知水神情复杂地看着身侧的人,心里不由得纳闷了起来,既然如此,檀羡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抢了东西就想跑?
檀羡嘴里又冒出些含糊不清地字音来,眉心微微蹙着,那模样脆弱得就像易碎的花瓶。
越知水心软了,可说出口的话音仍是冷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就这么别扭?”
她一向觉得自己足够理智,可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有点犹豫。
就像撞破了别人的秘密一样,明明她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可想了想如果檀羡真要告白,她似乎……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第 22 章
22
不想叫醒她。
越知水想了想, 这一路上檀羡似乎总是昏昏欲睡。
她本来以为这人是太见外了,以至于在车上也没怎么说话,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才发觉对方半睡半醒着。
天台的门被猛地撞了好几下, 门上细屑般的尘土徐徐落下,那动静震得挡在门前的柜子和桌椅都晃动不止,放在盆里的暖水壶也晃得哐当作响。
所幸门缝没有渗出光,就连细小的缝隙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或许是撞击了几次无果,异化人竟放轻了动作,似乎没有再在这门上下功夫了。
风声喧嚣嘈杂,和风声一样吵闹的, 还有越知水的心。
越知水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檀羡为什么这么别扭,后来又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态了。
毕竟是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姑娘, 又自小被檀家捧在手心里, 平时也少和外人接触,独来独往的, 这样的人能不单纯别扭么, 轻而易举就会被别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越知水冷着脸轻叹了一声, 可她既没有花言,也没有巧语,兴许是救了檀羡几次,这小姑娘就动了心。
毕竟是领过证的人, 她比其他人对于檀羡来说, 更要知根知底,难免会生出那么点想要依靠的念头。
越知水心软了,垂下的眼没敢正视躺在一旁的人, 可眼尾的余光却忍不住斜了过去。
确实长得很标致,闭着眼的模样看着挺乖的。那安安静静地蜷着身的样子,让她连一句尖酸刻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哪还说得出口呢。
过了近二十分钟,撞门的异化人兴许少了许多,但动静还在。
越知水心里骤然觉得不对劲,檀羡还没有醒,不光如此,二车和三车的人也没有赶来。
她知道周绪的效率,这时候如果他们还没有到,那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手环仍然没有变化,既没有亮光,也没有发出声音。
越知水把套在檀羡手腕上的手环剥了下来,将耳机戴上后才冷着声说:“周绪,你们现在在哪。”
那边传来一阵杂音,像是手环被拖在地上剧烈摩擦着,那沙沙声极为刺耳。
“周绪!”越知水又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人回答。
这频道是一车和二车共通的,周绪没回答也就算了,没理由其他人也没了声。
越知水后背凉了大半,缓缓倒吸了一口气才沉着声说:“二车和三车的人,你们现在在哪里。”
没有回应,只有源源不绝的杂音传了出来。
隐隐中似乎有打斗的声音,而后像是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炸开了,那巨响如山崩地裂一般,震得她耳膜发疼。
出事了,越知水心里明白。
水箱顶上,那异化人的血顺着水箱外壁淌了下来,大片的鲜血在越知水的身侧溅开,和粗糙的水泥地面撞出了朵朵红梅。
越知水飞快地转到了一车单独的频道,浑身紧绷地靠在墙上,又问了一遍:“现在到哪了?”
一样的嘈杂,一样无人回应。
越知水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猛地坐直了身——
不能坐以待毙。
檀羡被推着肩,耳边的声音也显得含糊不清。
她像是陷进了水里,整个人在来回漂浮着,眼前蔚蓝一片,明亮得近乎要将紧闭的双眼灼瞎。
可她浑身皆使不上力气,明明差一点就能浮到水面上了,可就是那么一点点,让她在梦里几近窒息。
像是有人正拉着她的脚踝,要把她往水底下拽去,她怎么费力挣扎都挣扎不上。
“我们发现了一种奇异的物质,能让生物在空气中瞬间改变形态。”一个男人忽然开口,那语调平和至极,仅仅一句话就让人如沐春风。
“很神奇,但那种物质消失得很快,像是一瞬间就了无踪迹了,我们甚至捕捉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幸运的是,被它‘感染’到的生物,形态虽然没有停下改变,但存活不了多久。”
“我姑且将这种传播称作是‘感染’,因为它和病毒实在是太类似了,可惜我们仍然没办法鉴定它的基因,不能对它作出一个定义,也没办法将这种物质保存下来,研究总是戛然而止。”
“六年了,这期间它似乎一直在成长,被感染的生物活得越来越久,起初只是一些低等动物会受到影响,后来它的传播对象明显发生了改变。”
“你也想看看吗,科学总是这么奇妙,这样超越自然的美丽,不努力很难有机会见证。”
“到这就行了,谢谢你今天送我,下个月舅舅就要到K市了,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
那瘦高的身影走向水泥方盒一样坚不可摧的建筑,那不算太高的楼房棱角分明,牌匾上的字端正而又冷漠。
檀羡猛地从水里挣扎而出,登时瞪大了双目,骤然醒了过来。
她喘着气,一道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身上。
檀羡眼一斜,才发觉是越知水在看她,可记忆中越知水不是去办公楼找那藏起来的人了么。
“醒了?”越知水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说:“其他人可能出事了。”
檀羡连忙坐了起来,可唇舌却干燥得厉害,她垂着眼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去那边找人了么,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跑了。”越知水摇头,“楼里的人本来想袭击我,他的枪法没什么准头,格斗技巧也像是临时学的,反被我抢了枪。”
说完,她将身侧的枪举了起来,那看着沉重的枪杆与她略显细白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兽型和我差距太大,打不过就跑了,那辆车没开远,就藏在办公楼的另一侧,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个人用滑轮滑下了楼,上车就走了,我没打中他们的轮胎。”越知水淡声说道。
檀羡睡了一会竟觉得舒服了不少,那昏沉的感觉退了大半,只是梦里的内容模模糊糊的,隐约记得梦见了一个熟人。
她站起身朝天台边沿走去,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只见空地上数不尽数的异化人在游走着,像是觅食的丧尸一样。
和电影里的丧尸不相上下的丑陋,不一样的是,它们的动作也许更为敏捷,感知力或优于丧尸,也许带上兽类的特性,连异化的皮肤和涎液都是有毒的。
檀羡一个激灵,忽地将梦里的慕慕回忆清楚了。
她想起了梦里那人说的话,猛地转头朝越知水看了过去,问道:“B21区在分区之前,是不是K市。”
越知水拎着抢来的枪站了起来,盯着毫无反应的手环微微皱眉,“是,怎么了。”
檀羡心脏猛跳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不敢确认……
她霍然抬头,眸光沉沉地说:“B21区的生化实验室,也许真的能找到点什么。”
“或许。”越知水冷声说:“但我们现在没条件冒险。”
檀羡顿时冷静了大半,缓缓倒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二车和三车怎么样了。”
越知水强忍着心底蔓延的焦灼,镇静开口,“大概率出事了,但如果真发生点什么,至少会有一个人发送求救信号,但我到现在什么也没有收到。”
“强制定位还有两分钟才开启,一会我看看他们到哪了。”她顿了一下又说。
檀羡点了一下头,又朝大楼底下俯瞰着,试图在道路上找到一辆能开的车。
那什么强制定位确实有用,可如果她们没有车赶过去,再有用也是白搭。
“还有多久?”檀羡边找车边问。
“一分半。”越知水皱眉盯着手环上显示的倒计时,等待着定位的启动。
檀羡鲜少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她一边找车,一边费劲地回忆着梦里的种种。
随着手环上时间的缩短,越知水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离开J市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林姜。”越知水的声音里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紧张,紧绷着的喉咙里钻出来的声音略显低哑。
檀羡随即转头朝一旁站着的人看了过去,可从越知水那沉沉的眸光里看不出任何的试探。
她收回了目光,继续往楼下看,“我真以为他是喜鹊。”
“就这?”越知水冷淡开口,她猛地收了声,十分僵硬地将这略带嘲弄的话语修饰了一下,“就这个原因吗。”
“不然呢。”檀羡狐疑地回答。
她飞快的别开了头,避开了越知水的目光。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可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檀羡紧闭的嘴里充斥着稀薄的血腥味,口腔里细小的伤口略微发着疼。
她得去B21区的实验室看看,好确认她是不是……
要异化了。
越知水双眼一转不转地盯着手环,在手环亮起红色警示灯的那一瞬,像是利箭划破了紧拴在心口上的绳索,心骤然一跌,回到了原处。
“亮了。”她淡声说。
檀羡回过头,“他们在哪?”
越知水转身面对着那硕大的水箱,指尖在手环上轻碰了一下,一幅幽蓝色的地图顿时被投映了出来,在水箱上像是一片沉寂的汪洋。
那巨大的地图上,数个红点静止不动着,这些红点的位置非常集中。
她的手微微一动,红点所在的区域顿时被放大了数倍,以相应的比例投射了出来。
二车和三车的人离得很近,非常近,近在咫尺。
可那个位置,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
檀羡看得清楚,皱眉说:“能看见更直观的卫星地图吗。”
“能。”越知水道。
只见映在水箱上的地图骤然一变,整个画面随即立体了起来。
檀羡看愣了,“那一片全是厂房?”
像是一片巨大的工业园区,放眼望去全是厂房。
“他们……”越知水皱着眉,“在那里干什么。”
在大片的地图中,檀羡发现B21区的实验室竟然离厂区不到四十公里!
如果有车,开过去也就三十分钟。
“走吗。”檀羡忽然问。
越知水还在沉思的时候,冷不防听见了檀羡的声音,她头一抬,便看见檀羡站在天台边缘,一双雾蒙蒙的眼变得精亮了起来。
风刮得厉害,檀羡整个人又瘦瘦弱弱的,看着像是要风刮下楼一样,看偏偏她站得笔直,下颌还微微抬着,那模样矜贵得很。
比起以前一言不发地时候多了点傲慢,却不骄横,刚刚踩到了那个点上,没半点偏倚。
“那就走。”越知水关闭了地图投影,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应了声之后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宠。
她冷着脸装作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檀羡的脸,试图揣测对方心里的想法。
扫了一眼之后,越知水自己先打心底乐了起来,她答应得这么快,小姑娘应该挺高兴。
然而檀羡只是默默走到了边上,攀在护栏上往下看着,找一个落地的好位置。
底下异化人来回走动着,一个个黑影密密麻麻,像是遍地的蚂蚁。
檀羡忍着不适,疑惑地回头:“你在干什么?”
越知水这才走近几步,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檀羡总觉得越知水有点儿怪,她疑惑地蹲下/身从包里拿出了缓降器组装,简单地穿好了绳索,回头又说:“楼底的车破损太严重了,我想去地下停车场看看。”
“可以。”越知水微微颔首。
“那你过来啊。”檀羡满脸莫名。
越知水又走近了点,冷着脸说:“怎么了。”
“一起下去,这绳索的承重还行,下面的异化人太多了,分开不太安全。”檀羡像是看傻子一样。
越知水眼里露出一丝错愕,故作自然地颔了一下头。
“你来。”檀羡又说,她心里略微忐忑,生怕越知水拒绝了,她如今这状态,如果下去又忽然困倦了起来,那就真的没辙了。
这话听在越知水耳里分明像在邀请。
越知水眸光略微一动,隐隐觉得檀羡那催促的语气略微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一会要逃远,一会又主动靠近,确实别扭得厉害。
她起先拒绝家族势力的帮助,一个人J市打拼,再到后来渐渐在J市有了一席之地,这期间经历了不少波折,并没有像外界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后来人人提起她都不免带上了点敬佩,虽然来招惹她的人不少,可多少都是小心翼翼的,哪像檀羡这样,皱着眉就催上了。
“快。”檀羡又往楼下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异化人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和尸潮来临毫无二致。
在这灼热的太阳底下,整个地面像是成了一个漫无边际的蒸炉,火是开了最大了,不光头要被晒得冒烟,即便是穿着鞋,也会觉得地面有点烫脚。